新宅区建筑无任何规划,往往一家建了房子,侧墙留好半砖,便有邻居紧挨着建一栋,然后是另一户挨上,于是就有了一列列的联排小楼。
一排排小楼间,夹杂着泥坯房或砖瓦房,院墙外便是留给自家的或公用的小路。
院前屋后,小路两旁大多栽有杨树,树冠如伞,高大挺拔,昂扬不群。
时间已经接近中午,农村一般吃饭都没规律,一点钟以后吃饭是常有的事。
此时十一点多,很多村民还没开始做饭。
听说余得水家在打架,以为夫妻两人吵架,不少人走出家门去凑热闹。
刘学带着两女孩,走在小路上,阳光穿过稠密的树叶间隙,光影斑斓,微风吹过,树叶哗哗响起。
两个女孩欢快的在他身边忽前忽后玩闹,刘学却沉浸在关于死党余中洋的记忆中。
刘学和余中洋同龄,一个稳重聪明,内向;一个张扬狡猾,外向。
两人从小玩到大,养成了极好的默契,通常刘学出坏水,余中洋执行,然后两人相互打掩护,总能无损脱身。
如果说程光标是刘学初中结识的哥们,那余中洋就是打小同穿开裆裤的兄弟,他的事也就余中洋完全知道。
只是中考时余中洋考的不好,去了实验中学。
余爸叫余得水,两父子的名字,经常被人拿来取笑,起得好,但也起的好笑。
余得水为人老实,做事也勤劳能干,不抽烟不喝酒,只一个嗜好:赌博。
家人多次劝说,当面答应,看到赌桌就管不住自己。还好,他还知道收敛,见好就收,没大输大赢过。
但夜路走多了,终会碰到鬼。
余得水能管住自己,却管不了别人是真赌鬼,这下就碰上了。
元霄节刚过,余得水还没外出打工,昨晚就上了牌桌,手气出奇的好,下半夜时已赢了近千。
他就不想再玩了,但输钱最多的李振地坚决不散场,想要赢回输掉的钱。一来二去,两人吵了几句嘴,不欢而散。
李振地,听说是粮站站长的小舅子,经常到各村收粮食,慢慢的也挣了点钱,之后染上赌博的瘾,有空就上桌。
在刘学家乡有个不成文的规矩。
赌博,做庄做闲都不能大赢即走,这叫没品,除非你能赢得对手绝望或主动离桌,不然至少要输回去一部分,这叫事不能做绝。
当然,你没品,至多下次没人和你玩,还不至于理亏到被打活该。
李振地今天带了五个年轻人,堵在余得水家中,非要再赌几把。
余得水却认为几人要合伙坑他,自然不肯赌,几个年轻人脾气火暴,几句不和就打了他一顿。
刚好被回家取粮食的余中洋撞上,一声怒吼就冲了上去。一个小伙子,自然不是几个成年人对手,也一起被打了。
事情经过是刚才在房中,刘学凭过人耳力,从喊陈兰的村民口中听到的。
两家相距不远,两女孩还来不及问清楚有什么热闹看,已经远远看见余家围了一圈村民,远处还有村民往这边赶。
唐家村平房的格局基本相同,余家也不例外,只是少了围墙。
三人走近,余家门前已有二十余人,因是周六,男女老少齐备。
一个瘦小的中年汉子满脸怒意的叫道:“你们是干什么的,无缘无故打人砸东西,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乡亲们,你们看看,这是土匪行为,不能让他们欺负咱村里人。”
他叫唐启河,曾是村中一组队长,算是个干部,说话就有点官腔,喜欢发动群众。
“对,你们不给个说法,今天就不要想出村!”
“谁怕谁啊,打一个够本,打两个赚了,不讲理就打他们!”
人群中,有几个年轻小伙子开口支援,却无人上前第一个动手。
“你们这群乡巴佬,知道什么,在每个地方,应该有两种秩序,一种是法制秩序,另一种就是属于我们的,地下秩序!我们今天站在这里,代表的就是地下秩序,王法是什么,好吃吗?”
有人嚣张大喊,口音有点奇怪,有点粤语的味道。
这句嚣张的话一说出来,倒是震住不少未见过世面的村民,但这个时期,已有不少农民外出打工,总有见过世面的。
有脾气暴躁,在外打工时经常打架的二流子,立即接口吼道:“打死这群孙子,电影上学几句话,就到乡下来充大尾巴狼,吓唬谁呢!”
“呵,还真有个带把的,那谁,你上来,打死老子看看,知道我们老大是谁吗,拼命三郎!”这次是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
“拼命三郎!完了,这亏余得水吃定了,说不定后面还有什么事呢。”
周围村民听到拼命三郎的名号,都悄悄往后退了一小步,刚才叫着打人的村民已低下头。
有胆小者,甚至退到人群内,藏在别人身后。
喊话的二流子更是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不敢接话,低头转身匆匆离去,生怕被认出记住。
刘学心中暗叹口气,拼命三郎?如果是他,可能不能善了啦。
拼命三郎,原名严三,不算本地人,十年前到的洪乡,很快就凭着不要命的性格,聚起一帮人。
虽然兄弟们都叫他老大,实际上他们并不算黑道,正正经经的跑买卖,只是行事比较霸道,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
拼命三郎的名号是打出来,严三武艺高强,以狠出名,据说手里有人命,伤在他手中的人更是不知凡几。
每次打架砖、棒、刀、斧摸到什么用什么,不计后果。
久而久之,熟悉的人都叫他三郎,不熟的直接以拼命三郎称呼,不叫本名了。
当然,这都是传言,真实情况到底怎么样刘学不清楚。
不过,在这十里八乡的,拼命三郎确有小儿止啼的威慑力,不说拉起一帮兄弟的势力,就凭他个人的拼命性格,也没几个人敢惹他。
刘学毕竟是成熟的老男人灵魂,心里倒不怎么怵他,以他现在元炉融合后的反应能力和身体素质,打上一群普通人感觉还是没问题的。
只要再有一段时间收集信念之力,他无所畏惧。
问题是这件事怎么处理才能圆满呢,把人打一顿气出了,回头来更多的人,哪里守的住?
人群外,有位古稀老人身背药箱,精神矍铄,步履矫健,匆匆赶到。刚好听到对方的嚣张言语,不禁义愤填膺,三两步上去,挤开人群。
村民们看到长辈来了,纷纷让路。
唐启河见老人急匆匆上前,一把拉住,“三爹,别上去,这群混小子手狠着哩!你这么大年纪了,犯不着和几个毛头小子一般见识。”
老人名叫唐开连,唐家村唯一的医生,在唐家村周边是出了名的好医生,出诊从不分时间。
只要有人叫医生,不管刮风下雨,还是吃饭睡觉,立即出门,赶至现场。
为人和善,与刘家老宅近邻,小时候刘学没少挨他的屁股针,按辈应称他舅爷。
刘学见唐开连进去,担心出什么意外,连忙跟上,两个女孩也跟着挤至前面。
刚一进去,他差点憋不住笑出声,难怪听声音怪异,原来是模仿港普。
对方6人,一人身着尼子大衣,正一脸尴尬的站在两辆摩托车旁边,正是李振地,但另外5人是什么鬼?
为首一人,二十三四岁,面向众人靠坐在一张木椅上。
长发至肩,肥头大耳,不时吧唧一下嘴巴,厚唇间露出两颗大板牙,塌鼻小眼,正以怒目圆睁之势看着众人。
上身黑皮西装,内着黑色衬衫,肚皮凸起,青龙盘踞,可惜,像是粘的时候缩紧了肚皮,如今坐下便缩不到原本程度,显得四分五裂。
这胖子躲开树荫,尽量暴露在阳光下。
在刘学敏锐的目光下,可见他身体微微颤抖,不停缩紧皮肤,这是冷的。
看来五人以此人为首,他显然不可能是已三十余岁的严三,刘学放下心来。
另外四人,均二十多岁,造型奇特。
一人留小平头,身着灰色毛衣,外套白色风衣,双手插兜,微眯着双眼,瘪嘴看向人群。
另外三人抱臂而立,一副我很吊、马上炸、别惹我的表情。
这特么不是洪兴五虎的造型么,估计为首这胖子是COSPLAY陈浩南,其他就分别是山鸡、包皮、大天二、大头仔了。
五人造型太过抢镜,以致刘学第一时间就把目光放到他们身上,忽略了被打的余中洋一家。
围观村民们早就在议论这五人的穿着了,像看二傻子一样,把每个人都讨论了一遍,最后得出结论,这就是五个二傻子。
唐开连被唐启河拉住一劝,略一犹豫,看向五人身后的余得水一家。
余得水手捂流血的额头坐在地上,低着头不吭声,上身斜靠在老婆怀里,陈兰则低声哭泣,拿毛巾为他擦去脸上血污。
余中洋靠在厨房墙根,双颊微肿,右眼淤青,但双眼带着冷冷的光,深深的怨恨藏在深处,不让五人看到。
看见刘学到来,眼中闪过一抹羞赧和惊喜混杂的光芒,随即暗淡下去。
“我看谁敢动我一指头?”
坚守的医德和内心的怜悯占了上风,唐开连推掉唐启河抓在胳膊上的双手,就要上前为余得水包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