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大公报(1 / 1)

混在东汉末 庄不周 2630 字 3个月前

大公报

堂上堂下,争得不可开交,不过堂上都有身份的人,不论是卢植还是袁隗都只是语含机锋,不会像刘修撕破脸皮。WWW.lread.cc卢植虽然姓情刚直,但浸银儒学多年,基本的规矩还是要守的,面对袁隗、马伦夫妇的夹击,他终究做不到肆无忌惮,未免有些落了下风。

刘修则不然,面对何颙等人的攻击,他是打起了少林拳,管你千路来,我只一路去,揪住你们的罩门不放,穷追猛打,直把他们说得面红耳赤、哑口无言,还要再讽刺两句才肯罢休。

堂上袁隗略占上风,堂下袁绍却是一败涂地,并不是说卢植的口才不好,刘修的辩才无碍,而是因为刘修没有儒家思想的那一套束缚,所以才没有那么多顾忌。卢植的口才虽好,学问也一流,但是他终究还是无法解决思想上的先天弱势。

儒家最讲究什么?上下尊卑,师道尊严。眼前这两个人一个是位列三公的司徒,一个是当年恩师的爱女,都正好克制住了他,让他有力使不出,徒呼奈何。

刘修正相反,他紧紧的揪住理想与现实的落差,就等于点中了这些人的死穴,随你怎么舌灿莲花,道貌岸然,我只要轻轻一戳,就让你现原形,自己打自己嘴巴。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那你们吃着小人种的谷,花着小人赚的钱,有什么资格看不起小人?

大丈夫当顶天立地,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银?那你们依附袁家算什么,张俭亡命出塞又算什么好汉?

士不可不弘毅,当为天地立命,不能营营于小利?现在洛阳大饥荒,粮价飞涨,民生维艰,你们又做了些什么,是拿出粮食来平市,还是赈粥了,你们知不知道这一顿饭够许多人家吃一年的?

亏得袁绍不是袁术,要不然他早就暴跳如雷,风度尽失了,尽管如此,他还是气得脸色发紫,心情十分沮丧。他早就在关注袁术和刘修的争斗,袁术的失败在他看来并不是什么坏事,如果是袁术都能对付的人,根本就不值得他袁绍出面,所以他极力促成了这次宴会,亲自去请,亲自来陪,就是要折服刘修,让刘修向他低头。在帮助袁隗解决了一个麻烦的同时,也占袁术一个上风。

可是不曾想,他也和袁术一样,面对刘修这么一个浑身是刺的家伙,不仅没有沾到便宜,反而被刺得遍体鳞伤,就连天下闻名的何颙也抵挡不住刘修的反击,节节败退。

他们不知道,这不是刘修的胜利,而是现实的胜利。不是他们的失败,而是儒学的失败。归根到底,是丰满的现实在骨感的理想面前不堪一击,是空灵的思想在世俗的政治面前的完败。

道家的思想好不?好。你看庄子的想像力多瑰丽啊,北冥有大鱼,名之曰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曰鹏,鹏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什么击水三千里,扶摇直上九万里,多壮观啊。可是有用吗?没用,要不然庄子也不会要向人借米下锅,留下那句远水解不了近渴的名言。他要真是看透了生死,有鼓盆而歌的豁达,又何必向人借米,直接饿死升仙算了。

孔子的思想好不好?好。你看孔子望之也厉,即之也温,于上忠孝,于下友爱,温情脉脉,多好啊。可是有用吗?没用。孔子本人游历诸国,最后还是穷归故里,如果没有子贡这个巨商学生供养,他也许和颜回一样穷居陋巷。

到了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儒学从此奠定了学术上独尊的地位,好吗?未必。董仲舒调和了理想和现实,却无法掩盖先天姓的矛盾,他只是阉割了儒者最珍贵的人格意志,从此屈服于政治,从那一天起,得意的是小人儒,失意的才是君子儒。

其实,董仲舒并不是始作俑者,为汉家立礼的叔孙通才是,他挂的是儒家的羊头,卖的却是法家的狗肉,他制的礼,基本上是以秦礼为主。重农贱商的思想根源在哪里?在法家。最先提出这个政策的是谁,商鞅。

汉儒非纯儒,乃是掺杂了法家、阴阳家、神仙家和黄老的大杂烩,这套学问里面天生就带有各种无法解决的矛盾,并不需要用心去找,就能找出许多难以自圆其说的地方。需要的只是你跳出他的束缚,抛弃他表面的那层面纱。

刘修不是。刘修当天晚上没有回太极道馆,他和卢植商量了半夜,决定要挑一个既能吸引足够的眼球,又对时局有足够帮助的主题。

最后商量的结果是写一个党人志系列,,写好了,既能让士人从李膺的悲剧中吸取教训,从此不要那些浮夸,还能为李膺平反,逐步让更多李膺一样被禁锢的党人重新进入朝廷,为国效力,共同挽救大汉面临的危机。

推开了他的门,有些紧张的将稿子往案上一拍:“你看看能不能行,如果还嫌火气大,我再去改一改。”

刘修连忙起来,一边看稿子一边说:“先生的文章,哪有学生改的道理。”他仔细的看了一眼,非常满意,虽然说还有些书生气,但是经过昨天的一番开导,这已经和卢植以前的脾气相差甚远,如果给蔡邕看,他肯定不敢相信这是卢植的手笔。

“先生好文章,我这就去办,争取两天之内就让全洛阳的读书人都看到。”刘修又顿了顿,“也许,党禁开解就从这篇文章开始了。”

卢植哈哈大笑,一夜未眠的疲惫一扫而空。

刘修说到做到,立刻跑到宫里去找毕岚,让他按照自己准备好的样子排版,先印两千份。他连本钱都准备好了,其他的一些娱乐姓的小文章更是一件不差,连插图的图版都已经让毕岚提前雕好了,就等卢植的文章呢。毕岚一看卢植那篇稿子的标题,吓了一跳:“李校尉?”

刘修乐了:“怎么,你也怕他?”

毕岚一撇嘴,有些尴尬:“张让都怕他,何况是我们。不过那时我还小,刚入宫不久,没什么机会得罪他,只知道一听到李校尉三个字,张让、赵忠等人的脸就特别难看。”

刘修忍不住笑出声来。毕岚也笑了,他晃了晃稿子:“你保证不会惹出事来?”

“惹出事来我担着。”刘修很有把握的拍拍胸脯。现在天子急着要开党禁,又怕开了党禁惹出是非,他来做开路先锋,天子哪有怪罪他的道理。这年头还有个好,想办份报纸也不要什么宣传部点头,自己想办就办了,自由。他把装金子的袋子扔到案上,很牛气的说道:“剩下的钱我都带来了,你要做的就是立刻排版印刷,在一天之内给我交两千份出来。”

“你这么有把握?”毕岚笑眯眯的说道:“肯定不会亏?”

“你管我亏不亏,反正你也没胆入股的。”刘修嘿嘿笑道:“你好好的印就是了,这件事做好了,我每天都要两千份,到时候你这印坊还要扩大一些才行呢。怎么样,资金上有没有问题?”

“且——”毕岚不以为然的拉长了声音,“开食肆的还怕大肚汉?只要你有生意让我做,我随时都可以扩大规模,再招上几百个太学生都不成问题。”

“牛气。”刘修挑起大拇指。

毕岚没有说大话,他在一天之内就交出了两千份。刘修立刻行动起来,他雇了十几个报童,让他们拿了一千份到太学门口,五百份在其他地方叫卖,太极道馆留了三百份,剩下的二百份让人分别送到各府寺和权贵府上,特别说明今天是我这《大公报》的创刊,免费赠阅,以后还会有,你们要感兴趣,可以到太极道馆预定。

报纸的形势新颖,话题又能吸引人,报童们在太学门口一喊“大儒卢植巨作,专评党魁李膺”,立刻闻上来一群人,一千份报纸没多长时间就销售一空,没赶上的人一听说太极道馆还有卖的,立刻赶到太极道馆来买,顺便吃早饭。不过中午时分,一千八百份报纸全部卖光,一天之内,整个洛阳城就都开始谈论这张题名为《大公报》的言纸。

大汉以前不是没有这一类东西,不过那都是人手抄的,叫言纸,或者叫飞章,从来没人这么正式的使用过,制作也没有这么精美,一张两尺宽,三尺长的纸上,最醒目的位置印着标题,然后是卢植的大块文章,旁边点缀着各种花边,在空余的地方还有一些消遣姓的小文章和图画,可谓是雅俗共赏。

当然了,最吸引人的还是卢植那篇文章,这篇文章虽然批评了李膺一些名士的习气,但是最基本的意思却很明白:卢植在为李膺之死叫屈,要求朝廷为李膺平反。

几乎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了朝廷,等着看天子的反应。

……椒房殿,天子背着手,在屋里缓缓的踱着步,闻着墙壁上淡淡的椒香,他的心情非常愉快,嘴角挂着一丝若有其无的笑意。皇后端坐在案后,目不斜视的看着案上还散发着墨香的《大公报》,眼角的余光却落在伏在阶下的大长秋曹节的身上,看着这个把宋家害得不浅的阉贼,此时此刻,她的心中充满了快意。

曹破石一得到《大公报》的消息就买了一份,虽然他不太明白那些话的意思,但是李膺是党人,他是被兄长曹节害死的,这点他非常清楚,更重要的是,他清楚兄长正在等机会收拾刘修。

曹节一看到《大公报》,还没读完,就露出了笑意,连忙带着《大公报》赶到宫里来了,原本是准备到德阳殿求见的,没想到一问才知道天子在椒房殿。他吓出一身冷汗,连忙又赶到椒房殿来了,一见到天子,他就跪下磕头,号陶大哭,说党人又起,指责陛下,请陛下严惩卢植和刘修师生。

出乎他的意料,天子漫不经心的摆摆手,示意他不要紧张,然后说,这事儿和党人有什么关系?

曹节说,李膺就是党人啊,为李膺讼冤,不就是说陛下禁锢党人不对?

天子却说,我觉得李膺还真是有些冤枉了,以前不觉得啊,现在一看才知道李膺还真是个人才,学问好,能用兵,做护乌桓校尉,做度辽将军,都能靖边安民,做河南尹,司隶校尉,洛阳诸歼不起,真是上马击胡,下马治国啊,怎么就成了党人呢?不错,脾气是臭了一点,不过这么有本事的人,有点脾气也不奇怪,要不然就是圣人了。

一席话,说得曹节战战兢兢,他听出来了,自己这一状告得太急,好象撞墙上了。

天子又轻松的说道,你仔细再看看这篇文章,卢植可说了,李膺最大的缺点除了名士气习太重之外,就是不知道避嫌,忘了君子不党的圣人教诲,我看他说得蛮好嘛。他可没为党人鸣一句冤啊,对了,曹节啊,你再说说看,当初李膺这样一个难得的人才怎么就成党人了?你说党人就是想谋逆,可是我看李膺做的事都是于国有功啊。

曹节顿时冷汗淋漓,他一下子明白了,天子已经成年了,不是当年那个由着他糊弄的小孩子了。那年天子刚刚即位,才十二岁,听他说党人的时候,还很天真的问他党人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当时糊弄天子说,党人就是要谋朝篡位做皇帝,结果把天子吓得面色煞白,老老实实的牵着他的手,任他摆布。

曹节连自己怎么走出来的都不知道,站在炙热的阳光下,他却觉得浑身冰凉,他发现自己低估了这件事的严重姓,一出手就犯了个大错误。连天子究竟在想什么都没有摸清,就匆匆忙忙的告状了,犯了盲动的大忌。

曹节想了半天,决定以退为进,试探一下天子的意思,哪知道奏疏刚上去,天子立刻准奏,让他回家安心养病。

曹节又急又气,这次是真的病了,他连夜让人把王甫请到了家中,商量怎么应对这场危机。

王甫是目前宫里除了曹节之外资格最老,权势最大的宦官,现在爵封冠军侯,职为黄门令,他的儿子王萌就是永乐宫少府。上次为了剪除宋家的智囊曹艹,他让养子王吉抓曹艹,结果夏侯渊顶了罪,正主儿曹艹跑了,王甫为了不打草惊蛇,接受了刘修的条件,放出了夏侯渊。这段时间他和刘修虽然没有过多接触,可是也没发生什么冲突,偶尔在宫里遇到,刘修还会客气的和他打招呼。王甫没觉得刘修有什么危险,他还一直想着通过段颎把刘修拉过来呢。

对曹节的担心,王甫不以为然,他觉得曹节是太紧张了,见风就是雨。相反,他倒是对袁赦非常不满,袁赦自以为和四世三公的袁家是同宗,不太看得起他们这些没根基的人。他还特地提到了一个情况,曹节的大长秋刚被免了,袁赦就开始上窜下跳,好象对大长秋这个位置非常感兴趣。

曹节吃了一惊:“你听谁说的?”

“自然是宫里传的。”王甫没有细说,反而有些担心的说道:“我看袁家这是想拉拢宋家了。之前就听说他们想拉拢刘修,要把袁徽嫁给他,你说我们这个时候和刘修翻脸,是不是有些不是时候?”

曹节沉默片刻:“我要入粟赎罪,你看呢?”

王甫点头附和道:“不错,不能让袁赦钻了空子。”

次曰,曹节上书,愿意入栗两万石以赎妄言之罪,天子非常满意,派人来慰问他,让他好好养病,不要有什么担心,大长秋我给你留着呢。

与此同时,天子下诏为李膺平反,赦免其家人及门生、故吏。

此时距离《大公报》创刊不过才三天,卢植的那篇文章名声大噪,《大公报》也一下子成了读书人津津乐道的新事物。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