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君耀这句话，自以为拿捏到了儿子的软肋。

权璟却因为父亲这话，想到了他和小渔最初的开始。

年少卑微的两个人，是在彼此命运最窘迫的时候相逢。当年的他，母亲病故，父亲不止狠心没有出面，甚至连他都被禁锢不许他为母亲送葬！

就是那件事以后，他才发誓要将权家的一切收入掌中，再也不要继续那种被人摆布的命运。

而现在，他离成功只差一步之遥！

权君耀已经开口，只要他答应和姜家的联姻，他可以随便提要求。

只是现在，他对全家掌门人的位置突然就看淡了。

曾经他想给母亲争一口气，给自己争一口气。

但是现在他觉得这一切都毫无意义了。

小渔失联的这些日子，他也渐渐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他的母亲，未必希望自己的灵牌出现在全家的祠堂。她或许更希望自己清清静静，不染尘埃，不渉过往。

母亲从一开始就爱错了人，权家从来不是她的归处，无论生前还是死后。

“爸，我确实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权璟抬眸，眼底一片赤红，是失眠多日后的倦怠和，此刻又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权君耀眉毛齐刷刷的上挑，紧绷的面色有一丝缓和。

他以为儿子想通了，想出了什么条件。

“阿璟，爸就知道，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说吧，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我想说的是，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你！”

权君耀老脸一白，两片嘴唇发紫，不由颤动起来。

“被你抛弃的糟糠妻，一辈子顶着小三的名声，一直到死，都没能得到清白。死后的清白，就更一文不值了！”

“恐怕连这死后的清白，您也不愿意给她吧。或者说，是你不敢给！”

这些话，权璟憋了这么多年，终于是畅快淋漓的说了出来。

在儿子凄惶落寞的冷笑声里，权君耀的嘴角阴得渗人，他慢慢的扶着书桌边缘，摸到椅子上，才勉强维持身体的平衡。

这些年，权璟很能干，很上进。帮他分担了很多东西，除了私生活被圈子里的人经常诟病，为权家做的事都可圈可点。

权君耀没想到，儿子心里一刻也没忘掉自己的母亲！

他一直记恨着他！记恨着权家！

权璟见他一言不发，知道是心虚。更是默认他刚刚的话。

呵，母亲死后的清白，他都指望不上……

多讽刺！

权璟也不想再掩饰，将心里想法全部说了出来。

“我原本以为，拿回权家的一切，就是给我妈报仇了，我就会开心……可是现在，我一点也不开心。”

“所以，我不稀罕了！”

男人冷冷说完，又从鼻子里哼出一个轻蔑的音节，然后迈动长腿，摔门而去。

权璟出门的时候，错过一个人影，是一直站着放门外观望的权夫人。

她手里正端着一杯刚磨好的咖啡。

今天不知道怎么的，对上权璟脸庞的一瞬间，她手一抖，整杯咖啡打落在地，瓷器碰触地毯的闷响格外清晰。

楼下，权璟很快出了别墅的入户门，随即是汽车引擎发动的报道声音。

刚才父子两个在里面的争吵，她听到了最后几句。

真是狼子野心！她就知道！她一早就知道。

幸亏，这父子两个现在是彻底闹翻了。权璟和姜心蕊的联姻也就泡汤了。

她心头的警戒，算是初步解除。

立马有佣人上来清理打落的咖啡，权夫人则步入书房，温声安抚着丈夫。

“老公，别气了。强扭的瓜不甜，因为一个姜家，弄得你们父子离心，多不划算。”

“现在雨晴也回来了，我正在张罗帮她相亲呢。等我们雨晴找一个好婆家，不也一样嘛。”

“汉鼎集团那边也不能强买强卖呀，姻亲做不成，难道就不谈生意了吗？”

权君耀摸摸她放在自己肩头的手掌，都没接她的话茬，却问了另外一句话。

“刚刚你听到我们说的了？”

权君耀是怕妻子听到最后那几句话，对权璟敌意更深。

权夫人自然是眼明心亮，怎么会承认呢？

“还用听吗？肯定是和姜家联姻的事情呗！我本来想给你送杯咖啡给你们缓冲一下气氛，结果还没敲门，权璟就气冲冲的出来，把咖啡都打翻了。”

“……”听她这般说，男人才终于放下心来。

“姜家的事，只能推了。”

权君耀觉得，权璟突然性情大变，不再当他“听话的乖儿子”，似乎不仅仅是因为他母亲的事情，肯定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难道说他有喜欢的女人了吗？

如果真的有，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如此迂回地做法，不是权璟的风格。

他的儿子他了解，能忍的时候他会忍，韬光养晦，让你看不到任何锋芒；但该争的时候他总会争的，不然也不会是现在三足鼎立的局面。

离开权家别墅，权璟漫无目地开着车子在街上转。

他没想过小渔会那么决然的离开，连一句话都不留给他。

他的心空洞洞的，仿佛被人生生地剜掉一块。那种疼痛已经让他麻木。

疼痛之下，更多的还是不甘。

日薄西山的时候，他鬼使神差的来到了海边。

他孤零零地坐在车子里，车窗全部落下，耳边是澎湃的海潮声。

不远处是一栋栋外形优雅的海滨别墅。

熙园之前，这里也有他和小渔很多共同的回忆。

他一直以为，他们最擅长的是身体交流，虽然在一起很多年，但相聚的时间并不多。

可是这一刻，男人脑子里不再是那些缠绵缱绻的限制级画面，而是她日常相处的点点滴滴。

她光着脚在沙滩上奔跑，洁白的海浪追逐着她白皙的脚踝。她躲避不及，最后拉他一起裹挟进咸咸的浪潮里。最后两个人全都衣襟湿透。

某个像现在一样的黄昏，她捡了一大兜漂亮的贝壳，跟捡到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一样。

别墅的花园里，她种了好多他不认识的小菜苗，叮嘱他浇水施肥，等她再次回来的时候，草盛豆苗稀，她对着辛勤开垦的小菜园哭了一晚上。

……

越想，他越觉得，他们之间不该是这种结局。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这句话送给自己，也很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