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严回来还算及时。

孩子还没出生。

有人说，人生最重要的遗憾里包括两样关于生命的事情。

一件是自己的孩子出生。

一件是父母的离开。

一个迎接，一个是送别。

一个是生，一个是死。

庄严回来不到一个礼拜，人还在休假期内，林清影那天半夜里忽然疼醒了，嚷嚷着肚子疼。

这一叫唤，全家都醒了。

别看庄严能将淡定自若指挥一个连对付一个营，甚至一个团。

可是看到林清影额头上疼出的汗，这个特种部队出身的军官顿时慌了手脚。

将挺着滚圆大肚子的林清影扶着靠在床头，之后庄严就像看着一只刺猬的老虎，无从下手。

抱也不是，扛也不是。

最后还是听到动静过来的老妈王晓兰成了现场最高指挥官。

看到庄严那副手足无措的熊样，当妈的忍不住数落儿子：“你还说自己是侦察兵，自己老婆要生了还傻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搭把手扶一下，送老婆去妇幼医院！”

“噢……是……是……“

庄严跳起来，岳母肖玲和大舅哥林建军也来了。

林建军是过来人，有经验，一看就说：“我去开车！”

最后，庄严在老妈王晓兰的帮助下，将老婆林清影扶上车。

一家子人陪着林清影风风火火去了妇幼保健院，在医生的安排下，很快住进了待产区。

也不知道是这个孩子太调皮，还是林清影头胎的缘故，孩子在林清影的肚子里折腾了一宿，愣是没出来。

医生检查了以后，说宫口开的幅度不大，还要等。

庄严听了就炸毛：“啊？还等？！我老婆都疼成这样了！还要等？”

值班的医生是个中年妇女，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瞥了庄严一眼：“生个孩子你紧张什么？你放心，人在这里没事，我会定时过来检查。”

然后指指墙上的呼叫铃。

“有事就按铃，我马上过来。”

医生既然这么说，庄严也只能等了。

坐在林清影身旁，庄严看着一头大汗的妻子，撞墙的心都有了。

可是又帮不了林清影，也替不了她疼。

林清影最后疼得哭起来，抓着庄严的手又是捏又是抠。

好在庄严的手皮厚，倒也没啥问题。

即便这样，也被抠出一道道血痕。

到了第二天一早，医生又来检查。

“羊水还没破……才两指……还要等等。”

庄严紧张得直接从椅子里蹦起来：“还等？！”

医生说：“没错，还要等。要不，给你安排剖腹产算了。”

庄严马上说好。

“不！”林清影自己却马上反对：“我要顺产！”

这事以前俩人也有商量过。

林清影认为顺产的孩子会强壮一些，所以一直以来，她都坚持说自己要顺产。

为了顺产，她每天都要在小区里绕好几圈，锻炼身体。

林建军看到妹妹这样，也忍不住劝道：“我说都什么时候了，清影你能不能听别人一句，剖腹产算了，你嫂子也是剖腹产，进去不到半小时就出来了。”

“我不！”

没想到林清影居然在这件事上那么倔。

医生在一旁劝道：“你们也别争了，顺产有顺产的好，情况也没什么问题，这里都在监控着不是？如果真的需要剖腹产，我们建议这么做，但现在我看，估计没问题。”

“我不剖腹产！”林清影一口咬死，非得要自然顺产。

众人无奈，只好依了。

过了两小时，医生又过来检查了一下。

然后是中午……

之后是下午……

在漫长的等待中，庄严不禁有些慌。

他不懂医生说的那些医学术语，什么宫缩，什么开了几指，什么羊水破了之类……

毕竟战场救护里也没教妇产科这些知识。

陪着林清影，是他唯一能做的。

到了下午两点，医生也不耐烦了。

再一次检查后，医生给林清影打了一支催产针。

这一针下去，没过多久还真见效了。

很快，林清影就被推去产房待产。

穿过走廊前往产房的那一段路，是庄严这辈子走得最紧张的一段路。

林清影抓住庄严的手，脸色苍白满头大汗，一个字都没说，只是盯着自己的老公看。

庄严拉来去去就是一句话：“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

就像个充满电的复读机。

到了产房门口，医生拦住了庄严。

“在这里等着。”

庄严踮了踮脚尖朝里看，什么都没看到。

然后又过来一个医生，把庄严拉到旁边的办公室里。

“医生，有什么事？”

“签文件。”

医生把几张同意书之类的东西往庄严面前一放，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巴拉巴拉给他讲解了一下。

反正就是各类风险承担，同意在过程中出现状况让医生采取必须要措施的玩意。

庄严其实连内容是啥都没看清楚。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林清影嗷嗷的喊疼声。

反正人在医院，这已经是临海最好的产科医院了。

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自己除了信任医生之外，毫无选择的余地。

他拿起圆珠笔，飞快地在两个同意书的下方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医生拿起同意书看了看，然后朝外头指指：“你可以去外头的椅子里坐着等，你老婆和孩子很快出来了。”

庄严有些狐疑，疼了一宿，事情就这么简单？

他有些迟疑地挪了挪自己屁股，却没有离开，转过头又问医生：“医生，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次的医生比上一个年轻点，虽然隔着口罩，但是从双眼里看到了笑意：“有什么问题？每个人都要签这种同意书。”

庄严还是不放心：“真的？”

“我骗你有钱挣吗？”医生问。

庄严只好摇头。

“看你这样子，头一回当爸爸吧？”医生问。

庄严赶紧点头。

医生说：“头一遭紧张也正常，你放心吧，很快你就能真正当爸爸了。”

庄严知道道谢离开。

出了办公室，肖玲、王晓兰都坐在了椅子里，林建军已经回家拿早已经为宝宝准备好的一些必需品。

庄严心神不定地在王晓兰身边坐下，目光始终盯着产房的门口。。

王晓兰停止和肖玲的唠嗑，回头看了一眼儿子，然后说：“放心！没事。”

肖玲也安慰庄严：“之前产检都按时做，宝宝很健康，你就放心吧。”

听两位妈这么说，庄严总算稍稍安心。

等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庄严手心里全是汗。

这二十分钟仿佛过了二十年那么漫长。

“怎么那么慢？”

庄严又忍不住了，人站起来在走廊里来回踱步。

刚走了一个来回，忽然产房里隐约传来了一声孩子的哭声。

洪亮，且刺耳。

庄严停下脚步，踮了踮脚尖朝里头，还是什么都没看到。

肖玲和王晓兰也过来站在庄严身旁。

好一会儿，一个护士抱着个卷成一卷的婴儿出来。

看到庄严便问：“你是林清影的家属吗？”

庄严点头如捣蒜：“是是是！我是她丈夫。”

护士马上咧嘴笑了：“恭喜，生了个大胖小子七斤六两。”

“儿子？”庄严问。

护士眉头一皱：“人家听说是大胖小子，都会高兴得跳起来，你倒好，怎么好像一脸嫌弃似的？”

庄严的脸蓦地红了。

其实一直以来，庄严都和林清影说，最好是要个姑娘。

小棉袄，贴心。

没想到是个儿子。

这回还真有些失落。

护士看到庄严傻得像根木头，也不再打理他。

“你们先带产妇回房，孩子我们登记一下，然后给你们送回来。”

说完，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