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去

“轰！”正当两人在作最后的交谈之时，光圣大教堂的顶上，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经过精心修葺，画满了壁画的漂亮穹顶，被不速之客硬生生地砸出了一个大洞。

大块的砖石坠落地面，带起阵阵烟尘。

一个窈窕的身影，跃现在滚滚浓烟当中。

“你这是什么意思！”烟尘渐散后，一把磁性得仿佛有魔力的声音，向着刚铎的方向袭来。

音波所到之处，落下的烟尘砂石均为之让路。

“这是我的决定。”身体边沿已经开始化成光点的刚铎，看着那个神官袍笼罩下，让人有些说不清真实年龄的女性说道。

那是从天而降的圣女。

她拔出长剑，似乎想要打断这次的仪式。

“那个你连脸都已经记不住的女人，值得你抛下我，抛下所有人，独自离开这个世界吗？！”她像一个被抛弃的女人咆哮道。

“我演了八十年的戏，我累了。”

当年欺骗他感情的那个女人，在十多年以前寿尽离世。

自那时候起，刚铎在实际上就已经失去了，最后支撑自己演下去的动力。

接下来的日子，不过是在挑选一个谢幕的方式。

……

言语间，老教皇的双脚化光消失，他只能像幽灵一样漂浮着。

“薇妮斯，你过来。”刚铎向着圣女的方向招手，动作中罕有地流露出了一丝老迈。

诡异地蒙着眼睛的圣女，纹丝不差地沿着直线走来。

“戴好。”老教皇一把摘下镶嵌着红、黄、蓝、绿四种颜色宝石的教皇冠，像托孤一样套在了薇妮斯的金色长发上。

原本他意属的接班人是克里斯丁，一直以来着重培养的也是她，结果却因为理念不合而叛出光圣教。

老好人的刚铎无奈，只能重新开始培养接班人，薇妮斯就这样走进了他的视线。

……

面对着强塞在头上的王冠，她没有反抗，只是低着头，竭力地掩盖自己现在脸上的表情。

……

“见笑了。”老教皇完成交接后，转身面向背后的白墨。

“还有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后，月球要塞会正式离开地月轨道。”

“还有十五分钟吗？算算看，我差不多也还有十五分钟。”老人缓缓说道，丝毫没将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

……

刚铎抬头，视线穿过了重重阻碍，看向了那个蔚蓝的星球。

自大半年以前，白之大地从改造中苏醒过来以后，笼罩在地球表面的黑暗早已消散，在月球的角度看去，依然是跟十年前一样漂亮。

可惜物是人非，“逃窜”到月球的人类联邦，这一刻只能望球轻叹。

老教皇袍服下的身体已经消失过半，但作为站在六阶顶点的强者，即使是失去了过半身体，仍然可以轻易维持住自己的生命。

他端坐在神国，环顾这个自己不管是真情实感还是虚情假意，都奉献了一生的教廷。

看着忙碌的守卫，在薇妮斯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收拾着局面，看着城内的民众，在护庭军的安排下紧张地进行着脱离轨道前的最后准备，他感觉自己已经可以放手了。

……

白墨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三十年的时间里，当年的旧识一个接一个地离去，自己也身陷道化的死循环当中。

不过他几乎完全失去了伤春悲秋的情感，对这种情景很难有什么感慨。

……

“谢谢。”尽数化为光点前，刚铎留下了他最后的话。

倘若不是白墨愿意表态支持，或许他就会戴着伪装，继续像个假人一样活着。

他知道白墨实际上并没有黑化，当然也没有变好，只是单纯地不断流失着表达情感的能力。

……

“五！”

“四！”

“三！”

“二！”

“一！”

“零！发射！”

正好是最后几星光点落入到法阵之时，仿佛是要给离去的老教皇送别一样，月球背面的超级发射场上，倒计时也走到了终点。

举全联邦之力，耗费十年时间的超级发动机组，在这一刻正式激活。

为了有足够的动力，平稳地推动这个笨重得无以复加的月球要塞，整整三分之一的月球表面，都被灵能聚变发动机网络占据。

托贸然穿越的太阳星灵的福，人类联邦得以用更高效的方式，去利用月球上数量异常惊人的氦-3燃料，去支持整个星海远征的计划。

……

跟月球“苏醒”的同一时刻，地球方面的力量也“苏醒”了过来，一场肉眼无法察觉的灵能风暴，逐渐在地球的大气层外形成。

按照计划，地球方面白墨将短暂减小地月之间的引力，以降低月球从地球引力有效范围当中逃逸出去的难度，减轻对发动机的负荷。

“地球表面的空间，已经开始在灵能风暴中扭曲，地球对我们的引力降低了百分之十。”要塞指挥中心内，所有的议员都派驻了分身，密切地留意着各方面的报告。

“最新报告，引力降低了百分之十五！”

“……百分之二十。”

“百分之三十！”

“……”

数字的下降速度让他们触目惊心，要知道，那是天体与天体之间的引力！

“地球方面的影响输出，最终大致会跟引擎网络的贡献相当。”

“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基本都有了解推演过七阶的层次，却从没感觉过会有如此大的差距。

即使是在白墨提供的“资料”里，所谓的“仙”，也不曾有过与这种力量对等的描述。

……

“终于要走了。”追求自由，不想再活在某个阴影的人们松了一口气。

“有生之年，我一定会回来的！”被迫背井离乡，踏上茫茫星海，满腔愤懑无处释放的人不甘。

“也许到死，都见不到她了。”也有选择不同，从此天各一方的情侣。

月球上不需要专心应付要塞启程的人们，这一刻无不思绪万千。

“我”留下，“非我”离开。

白之大地非己则彼一刀切的方式，生生割裂了原本联系十分密切的人类社会。

无论选择哪一边，都需要面临着与相当一部分熟人的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