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本来就不大，到村西头也不过是转几个弯的事情。

之前就听老妈说，这次给铁柱哥说的媳妇，是村西头陶家的闺女。叫艳丽。

三大爷家的铁柱哥，是个老实本分的人，比我大四岁。也就是因为这么老实，出去打工的时候，辛辛苦苦一年，没要回工钱来，就再也不出去了。在村子里包了几亩地，搞大棚种植，这几年日子渐渐好了起来。

三大爷虽然是村长，但是这破村子实在也没啥油水。

除了有点威望，在这个年代，他家也算不上什么大富之家。

好不容易给铁柱哥说个媳妇，这是很不容易的事情。所以全家人都很看重。我爸妈就在电话里跟我念叨了很多次，说我铁柱哥结婚我一定得回来。

到了村西口的时候，根本不用我去找，已经有一群人围在一个院门跟前，毫无疑问，这就是那个艳丽家了。

“吵起来了？”

“嗯，好像啊。”

“怎么回事啊？好端端的怎么吵起来了？不是已经定了啊？”

“这个不知道，好像是艳丽突然要八万八的彩礼。刘家不让了。”

“啥玩意儿？八万八？”

“现在都兴这个数，吉利。”

“我还兴八十八万呢，那不是更吉利？多少钱也得拿出来不是？”

“这陶家还不是看着刘家有钱了……”

“刘家有啥钱？”

“年前那座桥就是刘家给搭啊，听说花了四十万。”

“切，我听说那是人家千柱儿子小毅出的钱。”

“不管谁出的钱，反正讹上了呗。”

“讹啥讹？有那八万八，人家娶黄花大闺女了。谁要她一个离婚的啊？”

“听说铁柱搞大人家肚子啦！”

“啥？”

人们议论纷纷，我没有下车，只是打开一点车窗，就将这件事情听了个七七八八。

合着是这么回事。

怪不得这次结婚这么匆忙，原来是奉子成婚。

只不过女方狮子大开口，在结婚之前突然提高彩礼的价钱。其实这在农村也是很常见的。

八万八。

现在晋省农村娶个媳妇，的确就得这个价钱。不过对于一个离异女人来说，是有点贵。

不过我觉得没啥。

如果铁柱哥幸福的话，别说八万八，八十八万也不贵啊。我笑了一下，原来就这么点事情。

我打开车门，走了下来。

“哎哟，这不是小毅么！”

“小毅回来啦！”

“婶婶们好，我先进去看看，回头再跟你们唠嗑。”

我笑着礼貌道。

一群人笑着道：“你回来就好说了。”

“是啊，赶紧去看看吧，铁柱也不小了，这事儿可别黄了。”

当着我的面，她们也不好嚼舌根了。而且去年的时候，我不仅给村子里搭了一座桥，而且还给小学校捐了很多钱，翻修了一座庙。这些钱都是我给三大爷去做的。总得记着我点好不是。

这个时候，艳丽家的院子里葡萄架下，坐着一群人。

估计是人太多了，他们家里有点小，所以坐不下，所以就在院子里谈了。

三大爷刘德全坐在那里，吧嗒吧嗒抽着旱烟。旁边站着一脸老实巴交的铁柱，这个时候低着脑袋一句话都不敢说。

“孽子！你干的好事儿！”

三大爷的烟枪，一下子就打在了铁柱的头上。

铁柱快哭出来了，但是又不敢说话。

“哎哟，亲家，都这个时候了，你打铁柱有什么用。铁柱也老大不小的了，年轻人火气旺，这也正常。再说这有了娃，这也是好事儿，也是你们刘家的种啊。”

一个穿着花花绿绿的大妈，坐在旁边细声细气说道。

说起那脸红的话来，是一点都不脸红。

这应该是艳丽的妈。

她身边则是坐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这个时候正在一旁用指甲刀修指甲。模样倒是不丑，就是看起来有点妖艳的感觉。

怎么说呢，看着就和铁柱不是一路人。

这个时候好像讨论的不是她的事情一样，一个劲在那里修指甲。

“你……你……”

三大爷气得脸都红了。

“不就是八万八么。你家铁柱把我家闺女都糟蹋了，这点钱也拿不出来啊。先别说闺女，就肚里的娃，现在你出去抱个儿子回来，也得五六万啊。”

艳丽妈又是阴阳怪气说道。

“这是不是有点多了，咱们都是一家人。”

我妈坐在一边，陪着笑说道。

“哎呦喂，八万八还多啊？”

艳丽妈嗤笑一声：“我家艳丽可是从城里回来的姑娘，见过世面的。这也就是看铁柱老实巴交，是个可以托付的人。不然的话，给我八十八万也不给！”

“可是亲家，三哥真的拿不出来。”

“拿不出来借啊。咱们农村结婚，谁家不是搭着饥荒娶媳妇的。借了娶了媳妇，再慢慢还呗。”艳丽妈冷笑道。

这话倒是不假。

农村娶媳妇大多数都是这样。

“可是，本来不用给孩子留饥荒的。孩子以后不是也好过一些么？”

我妈继续劝。

“我跟你们说这事儿没得商量！”

艳丽妈有些不耐烦了，挥了挥手道：“别让别人看笑话了。我的话就撂这儿了，八万八，一分不少！呵呵，你们搭桥修庙的钱都能拿得出来，合着我家姑娘就得跟着委屈啊？没门儿！”

“放屁，那搭桥修庙是人家小毅的钱！”

三大爷怒了。

艳丽妈瞥了三大爷一眼，阴阳怪气道：“呦呦哟，刘老三，别在我这里耍你村长的威风。怎么了，搞大我家姑娘肚子了，你们倒是有理了？啊你们说说，你们有理了不是！”

说着，已经叉着腰站了起来，嗓子都扯开了。

这一下，估计半个村子的人都能听到。

“亲家亲家，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自家的事儿，咱别让人看笑话。”

我妈赶紧道。

三大爷理亏，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一个劲在旁边用烟枪揍铁柱哥。

“呵呵，事儿已经出了，我们也不要脸了。你们村长家的脸都不要了，我们还要啥！肚子搞大了，就不管了呗！刘家那么大，八万八都拿不出来？让你们那个小毅回来拿，他在外面拉皮条，那钱不花在自己家身上，也都得让别人花了！”

“你说啥？”

老爸本来一句话都不想说，听到艳丽妈越说越过分，脸色都变了。

“呵呵，我说啥你没听见？非要让我再说一遍？”

“你别血口喷人！”

老爸怒了。

“怎么，我还说错了？去年是不是有通报回来，你们家儿子被人学校给开除了？丢人不？呵呵，当年敲锣打鼓出去的，结果被开除了。这一年多了，家都不敢回！”

艳丽妈骂人是专揭短。

就是一个职业泼妇的模样。

“放屁，我家小毅是辑毒英雄！县里都通报表扬了的！”

“呵呵，人家罗家两个闺女，回来都说给他糟蹋了，还能有假？说句心里话吧，要不是我家闺女肚子大了，八万八都不嫁给你们刘家，伤风败俗！我还怕我家艳丽给学坏了！”

这是纯粹扯破脸皮了。

“你……”

三大爷怒极攻心，指着艳丽妈的手指都开始发抖了。

这个时候，我刚刚走进院门。

但从艳丽妈开始说我的时候，那些话已经被我听进了耳朵里。其实我心里没有任何的感觉。我知道我回到村里，一定会有人非议我。这在我的意料之中。

而且我也知道，这种情况之下，不管对方的话有多难听。

我们这边得受着。

无条件地受着。

因为是铁柱哥没理。

帮理不帮亲，我这个时候心里还是打着息事宁人的态度走进来的。

不就是钱么。

如果是钱能解决的事情，那就不叫事情。

可是。

在我走进来，看到艳丽妈那一脸刁蛮的样子。看到她旁边的艳丽那浓妆艳裹的样子，还有艳丽那故意用厚衣服遮着的肚子的时候，以及那个艳丽那虽然白皙，但抹着黑色指甲油的指甲，我就笑了。

“小毅？”

“小毅你回来了！”

“小毅……”

爸妈看见我之后，有点激动。

三大爷也是叫了我一声，然后就蹲在那里一声不吭，继续抽烟。

铁柱一脸憨厚地叫了我一声。

我穿着一身正装，一脸淡然的微笑。两年的熏陶，让我身上的气场和在场所有人都那么格格不入。再加上我身后的楚可儿，这个本来就是明星的美女，不管面对谁，她身上的气势都不会太弱。

一下子，全场静了很多。

刚才的熙熙攘攘，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

我慢慢走过来。

“哎哟，小毅回来了。快快坐。”

艳丽妈马上变了一个嘴脸，呵呵笑着，还给我擦了擦旁边的板凳。

一脸尴尬：“刚才，刚才婶子在气头上，咱们是亲家，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

“这婚咱们不结了。”

我笑着，淡淡说道。

“啥？”

所有人一下子都愣住了。

艳丽妈脸色一变。

那个艳丽也是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老爸老妈偷偷拉着我。

三大爷脸色也是很不好看，不明所以地看着我。

铁柱哥也是嘴巴嗫嚅了一下，偷偷看了艳丽一眼，想说什么说不出来。

“我说，这婚咱们不结了。”

我呵呵笑着，重复了一句。

艳丽妈吃透了三大爷的秉性。她觉得三大爷这种在村子里颇有威望的人，在遇到这种情况，一定会吃了哑巴亏，不管多少钱，都肯出，给自己把媳妇给娶回来。毕竟村长的儿子，把别人家的闺女肚子搞大了，这要传出去，可不是好听的。

所以她尽管说话再难听，再刁蛮，也没想过这婚不结了。

“这，这怎么可以！”

“不行不行！”

艳丽妈急了：“你什么意思？我家艳丽这么俏，还配不上你家铁柱？再说肚子都大了，你们说不结就不结了？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

“哎呦喂，欺负人了！”

“村长家欺负人了，大家快来看看啊！”

艳丽妈耍无赖了，先是在院子里喊着跑了一圈，然后到门口喊了一顿，这才回到一下子坐到地上，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小毅，你干什么……”

老妈在旁边拉着我：“你别瞎捣乱。”

我却继续笑道：“我没捣乱，这婚真的结不得。”

这句话我故意说得很大声，铿锵有力，一些刚刚走进院子里的人也都听见了。

一下子，所有人都看向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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