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苏凤鸾喜欢文景吾。
消化这个消息，秦梦归足足花了一顿饭午饭的功夫。
平头案上的花瓶里插着几枝才摘下来的梨花枝，白如雪的花瓣恣意散发着淡淡的清香，秦梦归从床榻上直起身摘了片花瓣，举到眼前细细瞧着。
梦里那些破碎的片段逐渐连成了一条线。
梨花纷飞的花林里，神仙似的小哥哥。众人庆贺的晚宴上，一道赐婚的圣旨。冷冰冰的水晶棺里，一身嫁衣永眠的少女。
那些梦是苏凤鸾的一生，更是她说不完，道不尽的情思。
那文景吾……是否也是这般心思呢？
秦梦归无意识地握紧花瓣，心里有个雪球越滚越大：她要见文景吾，她现在就要见他！
想着她跳下床就往前院跑，不多会儿，她肩头才包扎好的伤口又崩开，疼得她一抽一抽的，可她咬了咬牙，硬是把那股痛意压了下去。
府中下人手上的活儿都没停，余光却都悄悄注视着王府未来王妃那急急的模样，传说他们王妃是女华佗在世，世外桃源的仙女。
只是别说仙女了，就小门小户家的姑娘，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光着脚跑啊！
前院正厅里，文鹤书正与两名锦衣华服的男子相谈甚欢，秦梦归气喘吁吁地撑在门上，上气不接下气道：“王爷，我要进宫。”
“这位小娘子是？”坐在文鹤书左边的男子“唰”地合上手中的纸扇，细长的桃花眼上下打量着秦梦归。
他身着一身紫色的直襟锦袍，领口袖口都镶绣着银丝滚边流云纹，腰间束着条浅紫祥云宽边锦带，黑发束起来戴着顶玉冠，通身一股贵气。
文鹤书淡淡抬眸，却无意瞥到门槛下秦梦归光着的脚，他端着茶杯的手微微晃了晃，差点被清茶呛到，见其余二人还未注意到，他慌忙起身快步至门边，严严实实挡住身后的视线：“苏姑娘，你伤势未好，不宜乱动，我让人送你回屋。”
“不不不。”秦梦归想起来的目的，忙不迭摇头道，把路上想好的说辞说了出来，“王爷，我想先行进宫看望太后。明日乃她寿辰，贺寿之人过多……”
说到后面，秦梦归越来越心虚，声音也越发小，这理由她自个儿都无法信服。
没承想文鹤书却完全没在意她说了什么，神色复杂地瞧了她的脚半晌。在听到身后走近的脚步声时，他还没反应过来，便已倾身拦腰抱起秦梦归，宽袖恰好掩住她□□的脚。
“你放我下来！”秦梦归吃了一惊，下意识重重推了文鹤书一把，脸皮涨得紫红，“那什么，王爷，男女授受不亲，您放我下来吧。”
“不要乱动。”文鹤书脸色也好不到哪去，他直接抱着秦梦归往后院走，“你们先聊着，我去去就来。”
“呦，原来五哥还喜欢玩金屋藏娇。”先前说话的男子走到门边，靠在门板上大笑道，“不拿点好玩意贿赂我，保不齐我会在即将入门的五嫂面前说漏嘴。”
那模样，活脱脱一只玉面狐狸。
“十弟。”文鹤书脚步未停，瞥了一眼怀中的秦梦归，“她便是你五嫂。”
走到后院，文鹤书把秦梦归放到凉亭的美人靠上，又让丫鬟送一双干净鞋袜过来。
秦梦归这才注意到她光着的脚，刚才出来得急，她竟然忘了穿鞋！可她光脚也能走路啊……想着她撇嘴道：“只是光脚而已，我自己能走……”
文鹤书被呛得咳了咳，不可置信道：“苏姑娘，你说什么？”
糟糕！
听到文鹤书的话，秦梦归暗叫一声不好，瞬间反应过来。在古代，女子的脚是多私密的地方，她完全忘了这茬！
一定要想个办法补救！
秦梦归眼眸转了转，飞快想到了借口：“王爷，都怪我太过想见您，一时情急就什么都忘光了。还差点……差点人前露脚……”
正说着，丫鬟就捧着鞋袜跑了回来，只是还没来得及给秦梦归着袜穿鞋，文鹤书就挥了挥手：“本王来。”
此言一出，凉亭顿时只有风吹过的声响。
文鹤书却似没意识到他说的话有多一座皆惊，接过鞋袜蹲下身，不容置疑地握住秦梦归拼命往后缩的脚。
秦梦归眼皮又跳了起来，她看着文鹤书毛茸茸的头咽了咽口水。她之前的苦肉计确实是想让文鹤书对她有一点点喜爱之情，为他以后杀她博点筹码。
可眼下情形，怎么看文鹤书待她都很……真爱的模样！
只是挡一刀而已，不至于吧？
“好了。”文鹤书套好最后只绣鞋，抬眸定定瞧着秦梦归，“至于苏姑娘所言进宫之事，你肩头有伤，本来明日没打算让你出门。现下看来，你今日好生休息，明个儿一早便入宫。”
“……”
……
翌日，皇宫外停满了马车，一群身着朝服的官员提着贺礼，排着队过宫门。
五王爷府上的马车却畅行无阻地过了宫门，身着隆重宫装的秦梦归激动极了，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她挑开车帘往外瞧了瞧，看到熟悉的宫墙与宫殿，她眸子蓦地亮了起来。
都说皇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可有文景吾在，她竟无端生出一种回家的亲切感。
马车驶到第二道宫门，再不能往前进了。秦梦归步履轻盈地跳下车，差点忘了文鹤书还在身后，抬脚就往文景吾寝宫方向走。
“贵妃娘娘到。”须臾，一抹尖细拔高的嗓音响彻甬道。
不多会儿，几个太监抬着顶软轿停在马车前，一旁的宫女揭开轿帘，雍容华贵的贵妃就出现在秦梦归视线里。
秦梦归怔然瞧着熟悉的容颜，不由得往后踉跄了几步。
“凤姐姐。”蓝画贞从轿中出来，上前亲昵地挽住秦梦归的手，眼角眉梢皆是笑意，“昨个儿接到宫外的消息，说你进了京，同五王爷进宫替母后贺寿，我高兴得一晚没睡，早早央求母后恩准来接你。”
秦梦归震惊极了，脑子里乱成了一团。
是了，她重生到了一月之前，蓝画贞那时还没死，她竟把这点忘了！换句话说，之前发生的一切还未发生。
蓝画贞，云霓裳的命运都还能改写。
“凤姐姐？”见秦梦归魂不守舍的模样，蓝画贞不安地扯了扯她的衣袖，“你怎么了？”
“回娘娘，上京路途遥远，苏姑娘奔波数日，精神还有些恍惚。”不待秦梦归回答，文鹤书就淡淡接过话头，还极有深意地瞥了她一眼，“劳烦娘娘带她入席，臣有要事需禀明皇上。”
“五王爷哪里话，本宫与凤姐姐乃表亲，自会好生照顾她。”蓝画贞捂嘴轻笑道，“您快去见皇上罢，切莫误了大事。”
尴尬，很尴尬。
与蓝画贞一同坐在软轿里，秦梦归不着痕迹地把手从她手里抽了出来。
之前她根据一叶口述所写的《苏凤鸾手札》里，漏掉了不少消息。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苏凤鸾，蓝画贞同文景吾是表亲关系。
当年蓝家一门三荣，长子蓝临年纪轻轻便位极人臣。二女蓝吉儿选入宫中，为大王诞下第二位龙子。三女蓝意儿风光大嫁闻名天下的药王谷谷主。惹来无数人艳羡。
可偏生一个绝世倾城的堂妹嫁了文景吾，一个世外医仙的表妹恋了文景吾。而现下她就在这个单恋的炮灰身上，并且也情真意切地喜欢上了文景吾……
“凤姐姐，你不是去边境成亲么，怎么突然进京了？”蓝画贞调皮地眨了眨眼，小声道，“我还以为很久都见不到你了，偷偷哭了好几日，眼睛肿得和核桃似的。”
“这个说来话长……”秦梦归干笑一声，心虚地转移话题道，“这是去哪儿？”
“自然是去见母后。”说着蓝画贞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她慌忙用丝帕遮住脸，垂眸掩去所有，“母后念着姑妈，可她总也不来京城，说见见你也是极好的。”
“……”
想到要见笑里藏刀的太后，秦梦归头又大了一圈，恨不得有一身遁地技能，立刻遁地去见文景吾。
崇华殿是太后的寝宫，因着她不喜铺张奢华，尽管今日是她寿辰，倒也只是挂了几个喜庆的灯笼应景。
一进崇华殿的宫门，众人都放轻了步子，不敢发出一点儿声响。
秦梦归垂头心不在焉地跟在蓝画贞身后，满脑子都在寻思接下来的计划。依她此时的身份地位，想要接近文景吾怕是不易，恐怕只能在寿宴上钻空子了。
这时安静的庭院里响起一道不急不缓的脚步声，须臾停在秦梦归面前，周围似有人在说话，可她看着那双做工精致的赤色翘头履入了神，竟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凤姐姐……”蓝画贞急了，惊慌地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凤姐姐，快跪下……”
“啊？”秦梦归回过神来，呆呆抬起头，“怎么……”
话未说完，她就楞在了原地，怔怔望着面前的男子。
只见他年及弱冠，肤色晶莹剔透，不沾染一点红尘。双眸也如浸在水中黑曜石般黑亮澄澈，毫无情绪地瞧着她。
冷冷的，不带一丝感情。
秦梦归嘴巴微张，开口时嗓音已有些沙哑：“皇……皇……皇上大大……”
闻言文景吾面色一冷，冷声道：“苏凤鸾，你好大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