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在这张氏的眼中,女人家也就只有吃醋嫉妒的能耐。文君扫了张氏一眼,抿了一口茶,对素娥吩咐道:“我记得你有一种药,一旦服下,每隔半个时辰,就得服一次解药,否则就会腹痛不止。”
素娥也不看那张氏,含了恭敬得体的笑,吐字缓慢而清楚的回道:“夫人所言甚是。那药药力轻,服下七八天之内不会死人。只是,发作的频繁,一旦服下,每隔半个时辰,就得服一次解药,连服三天,一次不差,这毒才有会根解。”
“这解药,倘若漏服几次、服不够三日,或者一次不服,会怎样呢?”
素娥笑意更深:“倘若漏服,则需再服三日解药方可根除。倘若服不够三日,或者一次不服的话……”素娥瞟了一眼张氏:“那便腹痛个七八日,然后……暴毙!”
张氏闻言,指尖微凉,不曾想文君竟然下这么大血本儿对付她。但毕竟只是争风吃醋的事,她打心眼里还是不认为文君有下毒的胆子和能耐。为了这种事,动这么大的干戈,怎么算都不划算。多半是这个新夫人,想做个狠事儿在府里立立威!
在张氏眼里,文君不过是个初经人事的小丫头,这种豪门深闺的小姐,张氏这种久经风月场的人,是不会往眼皮子里搁得。
只见她提了一口气,瞪了文君一眼,冷哼道:“妹子,你虽是夫人,但这侯府毕竟不姓文。我虽地位不如你,但好歹也比你先进侯府,我是歌妓出身,论房里那点儿事儿也比你先入行呢。今儿夫人就算给我药死了,自个儿又能沾着什么便宜?侯爷怎会容下这般心狠善妒的妇人?您可得记着,夫妻恩爱就是您在宗亲跟前儿的脸皮子。所以,听姐姐一句劝,把这些功夫收一收,待改日,姐姐教你些儿房中术,好好讨侯爷欢心才是正经的。”
这张氏说话这般露骨粗鄙,这人的水平基本也就这么样儿了,文君听着当真也是觉得好笑,就这点儿道行还想跟她斗?
文君唇角勾起一个笑,对素娥说道:“这偏房的话不大顺耳,竟也敢在我面前自称姐姐,这人前人后的,倒像是我矮她一截。看来得先吃点苦头,她才晓得如何跟本夫人讲话。素娥陆离,喂药!”
陆离几乎一个闪身就上前掐住了张氏颌骨,捏开了她的嘴。文君真敢这么做,当真是张氏不曾想到的,她满脸的惊恐,眼睁睁的看着素娥将那药丸送进了口中。
素娥喂药,从来都是直接将药放到舌根处,放到那里,人会不自觉得吞咽,药自然也就下去了。
陆离放开张氏。张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拼命的用手指抠着喉咙,想将药吐出来,可干呕的半天,手上、下巴上沾满了口水,也没能吐出药来。
折腾半天,张氏的衣衫和发髻已有些凌乱,她跪坐在地上,指着文君,泼妇般的尖着嗓子骂道:“等侯爷回来,我禀告了侯爷,他定会收拾了你这恶毒妇人,为我做主!”
文君冷嗤一声,抿了一口茶,方才不徐不慢的问道:“我来问你,昨夜放出的信鸽,可是告知杜司徒,你得手了?”
张氏闻言,到抽一口冷气,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她看着文君,忽然觉得,这年轻的夫人,并没有她想的那般简单。
文君见她这副样子,敛一敛衣袖,从容道:“不急,我有的是时间,陪你慢慢耗儿,等药性发作的时候,再交代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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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朝堂之上,将近不惑之年,有些背驼的廷尉右监严秉德,跨一步出列,上奏道:“启禀陛下。昨日罪臣毕疏慎斩首前,在狱中破口骂了几句,不巧正被微臣听见。之后微臣细想了毕疏慎案子的始末,甚觉此案尚有蹊跷。”
严秉德说话时,队列中的廷尉卿沈穆青,面色难看,身为廷尉卿,廷尉下属官,倒是一个个没将他放在眼里,这等案情关键之事,居然不是第一个禀告他,而是越过他直接上告皇帝。倘若案情有误,那他这个廷尉卿,怕就要担下属官捅下的娄子了!
皇帝哦了一声,问道:“蹊跷?说来听听。”
严秉德神色凝重,只听他分析道:“回禀陛下。罪臣毕疏慎,于先帝一朝时,已继任太仆卿,至今已有十余年,这十余年都是恪尽职守,怎得忽然就疏忽了呢?”
严秉德觑着沄泽神色,见其面无异色,方继续说道:“罪臣毕疏慎,宗门亲戚并无甚显赫之人,却位及九卿,怕是攀附了朝中某位权贵。微臣大胆揣测,罪臣毕疏慎此次疏忽之举,乃故意为之,怕是受了某位权贵的指示。”
沄泽一言不发,面色愈发阴沉,忽地想起昨夜,宿在阮昭仪宫中时,阮昭仪的话:“陛下,这次您坠车,我瞧着就是有些人怀了不轨之心,放眼整个昭阳城,您若是出了事儿,最方便篡位的,不就是那一位吗?”
沄泽当时尚以为阮昭仪所指乃是杜衡,虽后宫不得妄议朝政,但阮昭仪素来美貌无脑,今日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反倒让他起了欣赏之意,不由问道:“哪一位?孤来听听爱妃高见。”
阮昭仪忽然从他怀里起身,肩上纱衣滑落,露出半边香肩来,秀眉一挑,不容置疑的说道:“还能有谁?当然是掌管着内宫护卫的广陵侯啊。”
沄泽心下一沉,已有些不愉,复又问道:“何以见得?”
阮昭仪甩一下手中丝帕,仿佛做极简单的题目一般:“嗨,您想啊,整个内宫都是他的人,在马车上动点儿手脚还不容易?而且,倘若陛下真出了事,他可是最近水楼台的一个。听说这案子还是他查的,指不定就是他自己做的,栽赃给了太仆卿也未可知呢。”
本来昨晚阮昭仪的话,今晨起来就忘了,可怎知严秉德又提出太仆卿勾结权贵一事,不由得又将昨晚阮昭仪的话想了起来,前后这么一联系,沄泽委实产生了而疑虑,不知严秉德所言之人,是杜衡,还是……另有所指!
只听他向严秉德发问道:“某位权贵?哪位权贵?爱卿不妨说来听听。”
严秉德面上露出些犹豫的神色,结结巴巴道:“这……这……微臣只是这般揣测……”
听得严秉德这般吞吞吐吐,皇帝心下不快,是什么样的权贵,能叫朝中官员说话时怕他不怕孤?皇帝提了音量,复又道:“直言便是!”
严秉德身子一凌,行了个礼道:“回陛下,太仆卿临刑前,曾高声怒骂,言语间提及广陵侯,还有背黑锅、替罪羊一类的话,不知……”
话到此,指向已十分之明显,萧雨歇闻言,眸中闪过一丝厉色。皇帝脸上愈发难看,诚如阮昭仪所言,倘若皇帝出事,若论政变,萧雨歇当真是最近水楼台的一个。
至此,皇帝疑心已起,只听他冷言道:“广陵侯。”
萧雨歇闻言出列,行礼道:“微臣在。”
沄泽背离开皇椅,左手手掌盖住膝盖,右手手肘支在另一条腿上,他凝眸望着萧雨歇,冷言道:“你,有没有?”
萧雨歇坦然道:“微臣没有!”
皇帝复又靠好皇椅,向沈穆清唤道:“廷尉!”
沈穆清应言出列:“臣在!”
皇帝吩咐道:“带上一队人,去侯府搜上一搜,切记,只搜查,不可损坏侯府半点器物!”
“是!”
不多时,沈穆清带着一队人,出现在了崇文街广陵侯府。文君亲自迎接:“给沈大人请安!”
沈穆清环视一圈,方行礼,板正道:“夫人,下官奉命搜府,得罪了!”
文君亦是回礼,得体的笑笑:“大人执行公务,我一介妇人自是不敢阻拦,只是侯爷书房中藏书珍贵,切要小心些。”
沈穆清虽相貌严肃正经,但心思委实玲珑,自然知晓文君是何意,于是,他叫了两名侍从过来,吩咐道:“随我去搜书房!”又对文君道:“劳烦夫人带路!”
陆离、素娥陪着文君,亲自将沈穆清带至缥缃阁,到了门口,两命侍从便进屋搜查,趁二人不注意,文君向沈穆清递了个眼色,示意床铺。
沈穆清会意,对两名侍从吩咐道:“床铺也不可放过,搜!”
一名侍从,抓起枕头就往外拉,这时,从枕下掉出一个鸳鸯戏水的香囊来,文君忙示意沈穆清。
沈穆清会意,对侍从吩咐道:“将此物拿来!”
侍从上前,将香囊交给了沈穆清,这时,文君道:“这位大人,这可是府上二姨娘送给侯爷的信物,这位姨娘对侯爷爱重非常,日日都要来看侯爷好几趟,不是送夜宵就是端茶水,她情义厚重着呢,切莫弄坏了,省的她伤心。”
当着众人的面,沈穆清也不好拂了文君的面,便道:“夫人呆在这里,颇妨碍公务。可前去歇息,本官自会小心。”
文君扶一扶鬓角,不快道:“是呢,我们妇道人家,自然是没什么见识的,走就走。不过你可仔细着,别碰坏什么,我们侯府的东西,可不是你这秩奉二千石的廷尉赔得起的。”
说罢,文君扶了素娥手,回了自己房中,这时,沈穆清身边一名侍从,朝文君离去的方向唾了一口:“这侯夫人当真小家子气,就他们府上这点破东西,咱们还不稀罕碰呢,真是狗眼看人低,还什么名动昭阳的才女,我瞧着也不过就是个眼高于顶的娇气小姐罢了。”
沈穆清闻言似木头人一般没有反应,他用了几下蛮力,将香囊接口处的线拽断,将其撕开,里面的迷迭香草叶洒了一地,同时那张字条也掉了出来。
沈穆清将字条捡起,细看了,复又将字条和香囊装好,下令道:“回宫!”
两名侍从不明所以的相互看了看,只好去通知其他人。沈穆清带着一行人出了侯府,快马赶回了皇宫。
沈穆清自出去至归来,用了不到一个时辰,皇帝委实有些惊讶,这偌大的侯府,细搜少说也得半日,他怎回来的这般快?难不成已找到了证物?
沄泽道:“沈爱卿,可有何发现?”
沈穆清从怀中拿出拆开的香囊和里面的字条,呈到眉心处:“回禀陛下,微臣在广陵侯枕下发现了此物。”
“呈上来!”
萧雨歇看清香囊上的花色,脑中一片电光火石,这香囊是张氏送的,张氏是陈绍齐塞得,难怪那日朝后杜衡对他说了那样一番话,原来他早已有了筹谋!
虽不知具体写的是什么,但根据今日朝中严秉德之言,也能猜到七八分,杜衡这是要逼他就范。从,他便救他一命,从此听命于他;不从,那么今日,他萧雨歇的前程算是到头了。
萧雨歇凝眸望向杜衡,杜衡觉察,眼角满是笑意的瞥了萧雨歇一眼,然后目视皇帝,悠然自若的捋起了胡须。
皇帝看完字条,眉心愈发凝重,眸中狠厉之色愈盛,只听他继续想沈穆清问道:“乐琴,是广陵侯什么人?”
“回陛下,是侍妾!听今日侯夫人提起,这位侍妾对侯爷爱重非常,送宵夜、配茶点等皆是亲力亲为。”
沄泽点点头,转头对广陵侯说道:“广陵侯跪了许久,着人看座!”虽有又对内宫侍卫吩咐道:“传乐琴!”
毕竟事关萧雨歇——皇帝最信任的人,他定要将事情查的仔细,半点不能疏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