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很可爱。”

熊亦辉的声音很小，但钟思甜还是清楚地听到了。她有点讶异于熊亦辉难得的直白主动，眉眼一下子弯了起来。

虽然口罩挡住了钟思甜的表情，但熊亦辉还是能感觉得到她很高兴，最明显的表现就是，她顺着他抚在她脸上的大手，隔着口罩用脸颊轻轻在他掌心蹭了蹭。

她就像只撒娇的小动物，让他想把她捧在手心宠一辈子。

熊亦辉感受到她的亲昵，第一反应就是觉得不好意思，想把手收回去。可他又舍不得手心里暖融融的触感，于是手还是很诚实地贴着钟思甜的脸不放。

反正……他们是情侣，摸摸脸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

熊亦辉的手本来只抚在她被口罩挡住的脸颊上，但因为钟思甜一直在蹭，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上移碰到了她的眼底，指尖的触感不再是口罩毛糙的面料，而是细腻的肌肤，和他粗糙的手指相比触感尤为明显。

手下的触感让熊亦辉无比贪恋，他的手指几乎是不可抑制地，顺着钟思甜的眼窝弧度扫过她的眉眼。钟思甜因为他的触碰而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熊亦辉能明显感觉得到她闭眼的瞬间，细密的睫毛从他指腹一扫而过。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很暧昧，至少对熊亦辉而言，此时的画面很暧昧。因为身高差的原因，钟思甜每次面对他时都必定是抬头仰视的，而此刻他的一只手抚在她眼角，她因他的动作而闭上了眼……

看在熊亦辉眼里，钟思甜的反应简直就像是在……

邀吻。

他知道钟思甜未必是那样的意思，甚至闭上眼睛的她此刻根本感觉不到他们之间的气氛有多暧昧。她的动作更多的只是条件反射，是生理性的本能反应……

可他希望她是那样的意思。

他想亲她。

很想。

这一刻，他满脑子只有一个问题：如果他现在亲下去，钟思甜会不会生气？

看似百转千回的思绪最后其实也不过两秒的犹豫，熊亦辉的大手往上移，厚实的掌心直接盖住了钟思甜的双眼。他能感觉得到钟思甜的睫毛在他手心颤抖着，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不知所措地眨动着眼睛。

他微微俯身低头，向她唇边凑过去。

“钟思甜……啊！”

旁边忽然响起一把女声，熊亦辉侧头看过去，发现是诊所里的护士小姑娘，正站在诊疗室的门口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接着诊疗室里又走出一对母女，女儿就是之前钟思甜哄过的那个小女孩。看样子是治疗结束，小护士出来喊下一个病人了。

熊亦辉是牙科诊所里牙医的儿子，虽然现在已经搬出去住了，但诊所里的医生护士都认识他，所以小护士在一瞬的惊讶之后，开始对熊亦辉挤眉弄眼，带着看好戏的目光，那眼神仿佛在说：

哟，熊医生家的小辉哥交女朋友了啊，被她看到了呢……

熊亦辉几乎能听到小护士心里八卦之魂的声音了。

他有种做坏事被当场抓包的羞耻感，更让他觉得无奈的是，他敢肯定，今天之内，熊医生的儿子交了女朋友带回家还在诊所里当众秀恩爱亲亲的八卦传闻，一定会传遍他家的整个交际圈。

熊亦辉这么一想，顿时觉得脸快要烧起来了。

钟思甜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本来还挺享受在大熊掌里蹭蹭蹭蹭的感觉，结果熊亦辉用手蒙住了她的眼睛不知道要干嘛。她没来得及问，就听到小护士喊自己的名字，她知道大概是之前的小女孩已经看完诊，轮到自己了，于是双手拉下熊亦辉的手，连忙回了一句：“这里。”

小护士还在对熊亦辉戏谑地笑着，钟思甜有点摸不清头脑，疑惑地看着好像很紧张的熊亦辉：“怎么了吗？”

“没、没事，你快、快去看、看牙齿……”熊亦辉结结巴巴地说，几乎是把钟思甜推进诊疗室的，从头到尾没敢看她的眼睛。

知道真相的小护士暗地里笑开了花。

哎呦，没想到熊医生的儿子平时看起来不声不响一脸凶煞，其实内里是个会偷亲女朋友的害羞小伙子呢。

小护士觉得这个可爱的八卦应该跟整个诊所的人好好分享。

钟思甜被熊亦辉推进诊疗室之后还是有点懵圈，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刚才的熊亦辉结巴得特别厉害，好像有点心虚。

不过她想了一轮也没想到他有什么好心虚的，她蹭了他的手，他蒙了她的眼睛一下，这些在钟思甜看来就是情侣之间的小互动，没什么奇怪的地方，也算不上特别的亲昵啊。

又不是亲了她一下，为什么那头熊要忽然这么害羞？

钟思甜一边想着，一边按照牙医的安排在躺椅上躺下，慢慢解下口罩。牙医看了看她的病历表，注意到她是新病人，所以在开始给她看牙之前先做了个自我介绍。

钟思甜笑着说：“熊医生，其实我认识你，我小时候就是你给我治的蛀牙，你还记得以前有个小女孩总在你家诊所门口哭闹不？那个就是我，我还跟你儿子在二楼躲过猫猫，弄翻了你的医疗器具。”

在牙科诊所哭闹过的孩子无数，所以一开始熊医生完全没有想起来钟思甜是谁，但后来听她说到躲猫猫的事情，熊医生一下子就记起来了。

当年来他的牙科诊所的小孩子很多，但和他内向的儿子成了好朋友还一起玩耍的，好像就只有一个小胖妞。

那小胖妞的名字好像是叫……叫……

“……你是糖团？”

熊医生看了看病历表上的名字：钟思甜。思甜，怪不得小名叫糖团。

“熊医生你还记得我呀？”钟思甜有点高兴。

“记得，你父母现在都还有来我这里洗牙，这么多年老主顾了，当然记得。”

因为钟思甜后面没病人了，所以熊医生也不赶时间，心情颇好地跟钟思甜聊了几句：“你小时候圆圆的一团，没想到长大了这么瘦，你不说我都看不出来你就是当年那个小女孩了，真是女大十八变啊。”

钟思甜附和着笑了笑。

“亦辉也是，哎，转眼你们都这么大了……”熊医生感慨了一句，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你还记得亦辉不？我儿子，小时候你们总一起玩……他现在都长成大块头了。”

钟思甜的笑容一僵。

她该怎么告诉熊医生，她何止记得，她现在已经他儿子的女朋友了。

更微妙的是，钟思甜直到此时才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眼前的人，是她男朋友的老爸……

所以，她现在算不算是在见家长？！

钟思甜在接受治疗的同时，熊亦辉一直坐在门外等她。

护士小姑娘取笑了他一会儿，然后就离开做自己的事情了，诊所里也没来其他病人，等候区的椅子上一时之间只有熊亦辉一个人。

他盯着已经重新装修但和小时候还是差不多布置的墙面，低低地笑出了声。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第一次见到钟思甜的场景，他也是坐在这个地方，看着钟思甜被她的父母拖着进了牙科诊所。

真的是拖进去的，熊亦辉还记得，当时的钟思甜在诊所门口哭闹了好久，抱着她父亲的大腿不肯进门，最后被两个大人一人一边提着她拖进诊所里了。

进到诊所之后钟思甜还在哭，哭得撕心裂肺，好像治疗室里的牙医会把她吃了一样凄惨。熊亦辉本来躲在角落里看着，最后没忍住走了出去。

诊疗室里的牙医就是他爸爸，他的爸爸不会吃小孩。

当他结结巴巴地钟思甜解释完他的爸爸并不可怕之后，他已经做好了会被嘲笑的准备。

那个时候他结巴很严重，一开口就会被其他小孩子取笑，因此他越发的不敢开口，性格也越来越自卑内向，完全没有可以一起玩耍的小伙伴。

平日里当同龄的小朋友都结伴在外面玩耍时，他也总是一个人闷在牙科诊所里发呆。他已经习惯了，觉得好像自己说不好话被人嘲笑是正常的。

主动跟钟思甜搭话，只是因为她说他的父亲很可怕。他的父亲是个好爸爸，他不喜欢别人误会他。

他宁可自己被嘲笑也要替自己的父亲表清白。

可是钟思甜没有笑。

她在听完他结结巴巴的话后，没有像其他孩子一样嘲笑他，也没有贪好玩地去学他说话。她就好似完全没有觉得他的结巴是一个问题，好似完全不觉得他和其他小孩子有什么不一样。

她只是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用孩子特有的软软糯糯的声音问：

“你能做我的小伙伴吗？”

钟思甜从诊疗室里出来的时候，脸蛋红红的，不过因为带着口罩，看着不明显。

熊亦辉一看见她就立刻起身迎了上去，可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钟思甜后边又走出来一个人。

“儿子，你交了女朋友也不跟家里说一声，还得让人家姑娘自己来坦白，你也太怂了。”

熊爸爸一边从诊疗室里走出来，一边解开挂在耳上的医疗口罩，对熊亦辉说话的口气有点揶揄，又有点恨铁不成钢。

“爸。”

熊亦辉心虚地应了一声，再次有种被抓包的羞耻感。

他和钟思甜交往的事情，他还没来得及告诉父母。倒不是想隐瞒，主要是他觉得不好意思，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尤其前几天钟思甜还一直不见他，让他更加忐忑，自然也没有把交往的事情说出去。

他不安地看了眼钟思甜，用眼神询问她跟自己父亲说了什么。

钟思甜有点无辜地眨眨眼，表示自己全都坦白从宽了。

她都把自己送到男朋友的爸爸面前了，除了老实交代她还能怎么办，她也很无奈啊。

熊爸爸显然对自己的熊儿子终于找到女朋友一事非常高兴，尤其这女朋友看起来还是个萌甜可亲的妹纸。于是在跟护士小姑娘确认了今天没有他的预约病人之后，熊爸爸果断决定提前下班，回家跟孩子他妈分享这个好消息。

牙科诊所里除了他还有他带出来的两个徒弟，都是能独当一面的牙医，他给自己放半天假完全没问题。

说是回家，但其实也就是两层楼的距离。和当年一样，楼下是诊所，楼上就是熊医生的家。因为诊所规模变大了，当年用来放杂物的二楼也改成了诊所的一部分，只有三楼是住房。

不过熊亦辉大学之后就搬了出去，现在三楼只有熊医生夫妇居住，地方很足够。

钟思甜被熊爸爸热烈邀请去家里做客吃饭。钟思甜推脱不过，想着晚上她也确实没安排，便答应了。

反正已经来到男朋友家楼下，男朋友爸爸也见了，再见男朋友妈妈……好像也没差。

熊妈妈一见到钟思甜就热情得不行，活脱脱一副见到儿媳妇的样子，让钟思甜受宠若惊。她不知道的是，因为熊亦辉一直单着，又害羞腼腆，二十几年来没听他说起过哪个女生，熊妈妈都快担心自己儿子是不是喜欢男人了。

尤其听说他搬出家里是跟个男人合租……熊妈妈表示对自己儿子的性取向很担忧。

好哥们兼合租人的郑默在远方忽然打了个喷嚏。

如今熊亦辉终于带了个正牌女朋友回家，熊妈妈别提有多高兴，尤其在认出钟思甜是小时候常来牙科诊所里报道的那个小胖妞之后，更是直呼缘分。

钟思甜和熊亦辉都被熊妈妈一句缘分说得脸红起来。

熊亦辉今天本来只是回家拿点东西，没准备留多久，但如今钟思甜在这里，他自然也留下来吃晚饭了。

熊妈妈跟钟思甜聊了一会儿天，就拉着熊爸爸出门去买菜了，说难得儿子带着女朋友回家，要加菜做顿好的。钟思甜和熊亦辉被留下来看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两个人都微妙地觉得有点局促。

“没想到伯父伯母还记得我。”

钟思甜主动找了个话题打破沉闷的气氛：“大概是我小时候太闹腾了，给诊所带来了很多麻烦呢。”

“没、没有。”熊亦辉结结巴巴地接话，“你小、小时候很可、可爱。”

“那现在呢？”钟思甜故意逗他。

熊亦辉瞬间变得更加局促了，但还是诚实地回答：“现在也、也很可、可爱……”

最后三个字几乎消音。

钟思甜其实已经听清楚了，但她还是装作没听到的模样，凑到熊亦辉面前又故意问了一遍：“你刚才说什么？”

“现、现在也很、很可爱……”

熊亦辉提高音量又重复了一遍。黝黑的肤色掩饰了他的脸红，却掩盖不住他浑身散发出的紧张。

钟思甜觉得好像看到了一头笨拙害羞的大熊在她面前，伸出爪子捂住了发红的耳朵。

哎呀呀，怎么办呢，她居然觉得这个大块头的男人超级可爱的。

钟思甜带着坏笑的表情太明显，熊亦辉也慢慢觉察出她是在故意逗他了。他没觉得生气，反而心里有点甜甜的。

他爱看她狡黠地笑，爱看她欺负他时故作无辜地睁圆了双眼，就像她喜欢看他紧张害羞时的模样。从小时候起就是那样，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在时隔多年之后依然没有变化：钟思甜是个小调皮蛋，熊亦辉就乖乖地被她欺负。

即使长大了，他发现自己还是很喜欢被她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