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圣教几乎是半归隐的状态，走的路线也逐渐偏向于专心修炼得道长生的意味。

而在二十多年前，圣教在江湖上的地位与今天全然不同，群英荟萃，教徒随处可见，全国各地都有分坛，有能力的人就能在圣教担任职位有很好的发展，江湖威望极高，倍受推崇。

然而如此地位超然的圣教何以在仅仅二十多年就堪称萧条，首先在于圣教的核心人物圣教创始人洛君昆的逝世，其次在于导致圣教分崩离析的内乱。

身为这两场剧变的当事人莫池秉对于这样从盛极走向衰弱的实情再清楚不过，甚至可以说他才是那根真正的导火索。

莫池秉作为万俟梓疏的影子陪洛君昆走完了后半个辈子，莫池秉明明是嫉妒万俟梓疏的存在的，明明是不想继续当万俟梓疏的影子的，但因为洛君昆，这个他憧憬了一辈子的神，莫池秉却越来越像万俟梓疏。

其实莫池秉出生的时候洛君昆最辉煌的时代早已过去，在莫池秉遇见洛君昆的时候，洛君昆也已经开始年迈。

但从第一次听说洛君昆的事迹起，从第一眼见到两鬓微白神色不羁的洛君昆起，洛君昆就成为了莫池秉憧憬的神，越了解越憧憬，越憧憬越卑微，在洛君昆前面的莫池秉是最为忠诚的信徒。

或许是因为莫池秉气质越来越像万俟梓疏，或许是因为莫池秉的绝对忠诚，洛君昆对莫池秉很好也很放心。

洛君昆将万俟家珍藏的钥匙交给了莫池秉保管，他活得够久了，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随时去世。

在得到钥匙后，莫池秉做了一生中最令他后悔的一件事，他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一个人偷偷用钥匙开启了宝藏，然后在铺满夜明珠灯火通明的地下城堡里，他看见了守着万俟梓疏尸体的洛君昆。

深情而偏执，认真而温柔，无比迷人。

洛君昆是莫池秉憧憬了一辈子的神，从未改变，变的是他，是他这个别人的影子变了，因为他想，渎神。

莫池秉把洛君昆囚禁了起来。出乎意料得简单，洛君昆对模仿万俟梓疏的莫池秉毫无抵抗力，而在圣教本来圣子的地位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但莫池秉的神趁莫池秉不备的时候给莫池秉下了一个长生蛊，这个蛊来自万俟家的宝藏，能让人不老不死无欲无求，仿佛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活死人。

初得知的时候，莫池秉不以为意，没有感情又如何，他有他的神就足够了，然而随着莫池秉身体逐渐开始常年没有体温，他逐渐失去了正常人该有的反应，不需要吃饭，不需要睡觉，不需要有任何作为人该有的生理活动。

包括莫池秉最想做的渎神。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莫池秉不老的容貌逐渐引起了江湖人的注意，食圣教圣子的血肉能长生不老青春永驻的流言不胫而走。

无欲无求失去感情的莫池秉并没有把因为流言蜂拥而至的江湖人放在眼里，圣教人找不到教主洛君昆，不得已花费大量人力保护圣子莫池秉。

莫池秉的毫不作为令损失逐渐加大的教徒们心生不满，圣教逐渐内部混乱，人心不齐，走向衰弱。

而同一时刻，洛君昆因为用蛊的反噬而迅速的衰老，因为武力高强而能在耄耋之年保持青年容貌的洛君昆如同枯叶般失去了颜色。

当有一个圣教人不忍圣教衰落举刀冲向莫池秉时，没有人认得出来的昔日教主洛君昆以一副苍老的模样冲了上来，牺牲了自己救下了莫池秉。

辉煌了一辈子的传奇洛君昆死在了莫池秉怀里，死前最后一句话是：“阳夕，我终于可以来找你了。”

莫池秉清楚他完全有能力拦下那一刀，所以一直教养莫池秉的洛君昆怎么可能会不清楚，那么洛君昆主动冲上来的原因只有一个，不是为了救莫池秉，而是一心求死。

“原来这就是无欲无求了呢。”莫池秉亲手埋葬了洛君昆，从此隐姓埋名，此后江湖只剩神医莫池秉，再无圣教圣子。

……

“所以钥匙仍在我手上，”莫池秉声音清冷，毫无一丝温度，“把我徒儿给我吧，不然我就把这个秘密公诸于众。”

万俟轩辕沉默了很久。

他首先是名为万俟轩辕的皇帝，其次才是名为万俟轩辕的人。

过了很久很久，万俟轩辕终于闷声说道：“好。”

这段时间万俟轩辕几乎是补偿般得没日没夜地照顾沈清庭，憔悴不已的神色就别人看来，比起面色红润的沈清庭，可能不知情的人都会误以为万俟轩辕才是身体有恙的那一个。

万俟轩辕低头看了看在他怀里沉睡不醒的沈清庭，默然不语良久。

他缓缓开口道：“庭儿看起来好养，实则娇气得厉害，不食醋不食面，米煮得熟透了他才会多吃两碗饭，酒多喝了两口就会上头，夜间灯火亮着睡觉就容易翻身，行医救人忙起来就会忘了吃饭，他脚底容易起泡，纳了三层的鞋底最适合他，不软不硬也舒适……”

突然间的喋喋不休仿佛是在证明什么一般，最终却被莫池秉打断：“徒儿是我养大的，我自然比你清楚。”

“也是，”万俟轩辕并没有被打断的不悦，整个人看起来温和得不可思议，“就这样吧，那边有个暗道可以直接出去。”

……

从听完秘辛后顾简温就有点懵逼，实不相瞒，他觉得莫池秉的故事有点耳熟，特别是秘辛教主部分，让他想起了模模糊糊一些略带羞耻的回忆。

“顾简温，你这样当教主是不行的，当你想让对方达成某一条件的时候，你可以先提出一个更过分的条件，再退一步提出你心里的条件，这样往往能够成功，懂了么？不懂我教你。”贴着他耳朵的声音带着热气引得他一阵战栗。

顾简温犹记得他懵懂地问：“怎么教？”

那人闻言轻笑了一笑，含住了他的耳朵，随后含糊不清地说道：“想让我松口么？我们做一次我就松口如何？我的顾教主。”

耳朵是顾简温的敏感点，顾简温浑身软了下来，只能徒劳地做最后的挣扎：“唔……不行……”

“还真是拿我的教主大人没办法，我就委屈点，亲一口就饶了你，如何？”

又酥又麻的感觉最让顾简温受不了，得知可以解脱，又似乎还能接受的样子，也就迷迷糊糊地点了头，殊不知这一点头才是真真落入了圈套。

……只这般模模糊糊的回忆就叫顾简温羞红了脸，他如此美貌的神怎么可能就这么简单得被糊弄过去，肯定有猫腻！

“这是哪里？”沙哑的声音打断了顾简温不太清晰的回忆，原来是沈清庭醒了。

因为沈清庭的长久昏迷，暖玉顾简温自然就戴到了沈清庭脖子上，所以当万俟轩辕抱着沈清庭与莫池秉一同从暗道走出皇宫的时候，“萧倾易”也跟着走了出来，所幸距离较远一路没被发现。

结果一出皇宫就听到裴景煊嘶哑的声音：“万俟轩辕不能把师兄给莫池秉！莫池秉要把师兄杀了解不老蛊！”

只可惜裴景煊出现的时机晚了一点，沈清庭已经落入了莫池秉手中，裴景煊话音刚落，万俟轩辕还没反应过来，莫池秉已经运着轻功带着沈清庭远去，同时一道身影也飞速追去。

这道身影不是旁人，正是“萧倾易”，又一人紧随而至，那人自然是裴景煊，至于万俟轩辕早在听秘辛的时候就被莫池秉下了毒药，此刻完全不能动弹。

“莫池秉！”裴景煊似乎受了伤，追得格外吃力。

自带被迫跟随技能的顾简温想了想操纵着“萧倾易”一把抓住裴景煊，还特别霸气侧漏地对着一脸吃惊的裴景煊来了一句：“要想追上你师兄就闭嘴！”

莫池秉直到一处安静的山谷才停下，正当莫池秉仿佛在找寻什么东西的时候，“萧倾易”与裴景煊也到了。

“我知道不老蛊的解法，我去找了无心圣僧和他师傅无德尊者，他们见过不老蛊，知道解法，”裴景煊气喘吁吁的，“不需要师兄的身体，需要的东西我已经拿到了。”

“萧倾易，”裴景煊突然回过头来，语气略带决绝悲伤，“劳烦你帮我照顾下师兄，在谷内等我半年，若是半年后我没出来的话，你就把师兄交给万俟轩辕吧！”

仿佛他接下来要做的不是解蛊而是送死。

这一等竟然当真过去了半年，沈清庭早就醒了，失去了所有的记忆，性子也变得极为单纯，像个孩子似的特别好哄，人又很聪明，看书能够过目不忘。

“温温！温温！快看！”身着蓝袍的沈清庭拖着一个人走了回来，一脸兴奋，“我捡到了一个人诶！就是都是伤，看起来好可怜……”

顾简温低头一看，这人竟是个熟人，正是让顾简温带着沈清庭等了半年的裴景煊。

“他看起来好眼熟，”沈清庭歪了歪脑袋，脸上似有疑惑，“我想救他，我感觉他对我很重要。”

顾简温看着沈清庭一脸郑重笑了笑：“想救就救呗，你开心就好。”

直到又一个半年后，裴景煊仍然粘着沈清庭不放，两个人一起行走江湖名动天下，听说皇帝迎娶了一名端庄的皇后，沈清庭还笑着嚷嚷要去凑热闹。

凑帝后大婚热闹的时候，顾简温很无意地问裴景煊：“莫池秉找了二十多年的解法你怎么一下就找到了？”

裴景煊一愣，笑了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当时莫名其妙出现了一个名为系统的东西，他说可以用什么技能，一命换一命问我愿不愿意，我说愿意。”

“你们在说什么？”沈清庭拎着一大堆吃的走了过来，“景煊，那边有很好玩的猜灯谜哦！我们一起过去玩吧！”

……又虐我单身狗〔啪地一脚踢翻这碗狗粮jpg〕

下一刻，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渐渐消失了一个人。

沈清庭蓦地泪流满面，摸着脖子上的玉珏对着裴景煊红了眼眶：“景煊，我突然好难受。”

裴景煊把沈清庭抱住，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慰道：“不哭不哭，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