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他们付出代价！

呛血的声音分崩离析，那个攥着拳头仰天咆哮的身影看在刘念念眼中却是万分无力，就像只能用凄鸣彰示存在的孱弱小兽。

“小菜一碟。”一身深棕长褂的算命先生在空中架着腿，圆墨镜顺着鼻梁略往下滑了一截，眯成细缝的狐狸眼里滑过一抹精光，“我喜欢你这小娃娃，你若是信我，今后就跟着我罢。”

他猛然回头，两眼通红：“好！”

“孺子可教也。”算命先生嘿嘿一笑，落到他跟前，“走这条路的就不能怕死，你——”

“我不怕！”

“噢？”算命先生笑着连连点头，很是满意的模样，“那成，咱这仪式说挺简单，问、答、血，三个玩意儿凑齐就行，我问你：邹小清，你愿意与我签下契约，成为——”他戏谑道，“——魔法少女？”

“我愿意！”仿佛听不懂他的玩笑话，邹小清斩钉截铁地说。他伸出右手，中指上有一道依然发着红的血口子，是刚刚请碟仙时何睿压着他的手强行割破的。他大力一挤那道口子，眉头一皱，艳红鲜血顺着手指滴落。

血坠落的必经之处，一条半透明的长长舌头陡然伸出，待到那舌头卷回去，摔在地上的血已成了泛灰的黑色，仿佛当中所有的生命力都被吸去。

算命先生缩回舌头，用力一砸吧嘴，吸饱了毒一般长出口气：“哈哈！鬼约已定，好！好！”

邹小清垂着头，刘海长期未经修剪，掩过唇边一抹阴测的笑意。

刘念念睁开眼睛。

寝室里静悄悄的，只有其他床上传来的轻微呼吸声，余沫又在磨牙，大概是太累了，崇文楼二连跳方兴未艾，今年学生自杀数超了指标，整个学校焦头烂额，她追最新动态追得脚不沾地。

刘念念翻了个身，重新闭上眼睛。

五分钟后。

她掀开薄被子，踩着梯子慢慢爬下床，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冷水，往洗漱间的方向看了看。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外面透进来一点朦胧的光。

她站到窗前，把窗帘拉开一半，拉窗本身就半开，将近六月，晚风依然凉爽，安抚着她微微胀痛的左眼。

今天是望日后的第一天，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她盯着天顶上冰盘似的月亮，又想起叶醒那张全无血色的脸。

“我必须回家一趟。”退房的时候叶醒对她道，“化鬼后我魂魄不稳，要回家做些处理。另外，关于超度厉鬼一事，我会向家中长辈打听，说不定会有什么消息。”

“嗯，谢谢啦。”她感激地笑笑。

“没事。”他道，“虽然他造孽众多，但与其放他继续作恶，还不如重入轮回，下一世难保不是个好人。”

唔……下一世，难保不是我男神。

刘念念不合时宜地发散了一下思维，紧接着听到二二二的提示音：

“叮！属性【叶醒好感】升高20，目前数值：40。”

“叮！属性【叶醒vs顾洽明好感】升高5，目前数值：35。”

“二二二。”刘念念的胳膊肘衬在窗台上，无意识地盯着前方某处亮着灯的地方，“我那些属性现在都多少了？”

“唔？你居然想起来关心属性？”

“闭嘴，快说，举报你！”

“啧，我从上往下念啊。阴阳眼75，叶醒好感40，顾洽明好感75，叶醒与顾洽明好感35。”

叶醒好感和叶醒与顾洽明好感都很低，但叶醒现在已经回家，而后一项从目前看来是要在他们俩彼此加深了解的时候才会提高，所以恶补这两项的最好方法是——跟叶醒发微信八卦顾洽明？

她打了个哆嗦。

唔……除了这两项外，阴阳眼和顾洽明的好感倒是尚可，不过也只是尚可的程度而已，依然有很大提升空间。

如此一看，现在手边能做的事果然只有那一件了。

她下定决心，正要转身回去，好容易定睛的目光忽然捕捉到了她刚刚一直盯着却没有看进去的东西。

那是一个眼熟的篮球，正在露天篮球场上滴溜溜地滚动着。

次日，晚上8点，崇文楼楼顶天台。

顾洽明坐在围墙上，面对校门口黑黢黢的坟山似的小山包，正下方是灯光明亮的楼前广场，三面都连着路，路灯舒松地沿着路边追过去，从他这个高度来看，很像某种古怪的会发光的昆虫。

他还记得第一次站在这里时，看到的也是这样的景色。

那时心中充满戾气与怨恨，一样的景色落在他眼中，就成了一种诡异的图腾，仿佛只要献上人血，马上就能化身为某种喋血怪物。

就像接下来的他一样。

“我答应你。”他说，清澈的嗓音裹挟在流风中，“用我的性命和魂力为代价，与你交换诅咒的能力。”

淡淡的光芒映在他柔和美丽的脸上，而他的身后的阴暗之中，一个更加阴暗的修长身姿就那么站在那里。

被卷入暴涨的鬼气漩涡，他面色阴沉，一双眼睛因绝望而冰冷：

——“我要咒杀他。”

身后的门被轻轻推开。

“叮！属性【顾洽明好感】升高10，目前数值：85。”

刘念念：“……”

刘念念：“这是不是有点快，我好像还没（来得及）干什么。”

二二二：“基数越大势能越大，何况你先叫人滚又大晚上的来找，哪里叫没干什么？”

刘念念：“我没有叫他滚。”

刘念念走到一动不动坐着的那位爷背后，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简单地“嗨”了一声。

“什么事？”

顾洽明那种周全到异常的礼貌经常性地为她提供很多便利，比如永远不用担心找不到开口机会。

“帮个忙吧。”她并不打算兜圈子，也没有这个必要，　“跟我来两场？”

顾洽明：“……”

他依然不问原因，连表情都没有动一下，就说：“好。”

二十一秒后。

刘念念四肢摊开躺在天台冰冷的地砖上，看着天空中已经微妙地缺了个口子的圆月。她其实可以换个别的更好看的姿势，不过现在这个能给她一种格外的松弛感。

左眼剧痛，又在流血，濡湿得很不舒服，但她不敢扯下刚去校医院包好的纱布，叶醒的鬼气还残留在里面，只要睁开眼睛，顾洽明马上就会察觉，而察觉过后会发生什么，她完全无法推断。

顾洽明低着头看她，月光让他呈现出一种近于翡翠质感的透白，美得惊心动魄，让人难以想象这就是刚刚停着不动给她攻击了半天，接着一招就把她放倒的恶鬼。

实力的倍差。

十倍差。

她的意识正在游移，忽然听到顾洽明的声音。

“有一个地方很好。”他低声说。

刘念念顿时来了精神，一骨碌爬起来，她完全不怀疑顾洽明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哪里？”

顾洽明略一沉默：“有条件。”

“阴阳眼不给皮囊不给别人的命不给，其他的随便。”刘念念迫不及待道。

“叮！”

没头没脑的提示音中，他神色似乎微有所动，又似乎没有，半晌慢慢地说：“新体育馆前的十字路口有鬼门，凭你的血，一滴就可以招来怨灵。”

邪风凛冽，怨气如刀。

气喘吁吁的刘念念抄起书包挥向左手边，那里有两只以奇异的姿势粘附在一起的鬼，两只都四肢残缺，其中一只少了半个脑袋，她暗自猜测他们生前是不是一起遭遇了什么事故。

不愧是在鬼门口用她充满阴阳力的血召唤来的怨灵，鬼气与湖畔柳树上一挂一排的开架货就是不一样，她今天尝试在那边练了手，效果等同往一株停满麻雀的树上扔去一颗石头。

叶醒始终没查出鬼群中那个“吃掉有阴阳力的人可以释放魂魄”的传言来源，随着时间的推移，传言愈演愈烈，但经叶醒将近一个月的敲打，大部分鬼都不会再轻易出来送鬼头，尤其面对她这种明显有驱邪力的血，敢于冲出来的都是鬼中豪杰。

虽然是粘附在一起的两只鬼，但速度极快，刘念念的书包只来得及擦过其中一只的胳膊，接着红光刺眼一闪，那只胳膊当即就被烧得只剩一半。

哀嚎震耳，伤痛让他们愈加疯狂，一改先前敏捷的闪避，煞气腾腾地冲着刘念念迎面扑来。这是刘念念在这个十字路口的第五场，加上顾洽明那次就是第六场，阴阳力已并不充裕，她只在身体上包裹了最低限度的防护，不敢直接接下这一把，脚下摆了个容易使力的跨步，等着两只要到跟前，忽然举起书包兜头一砸，趁着他们被书包上残留的阴阳力烧得动作迟缓，她双手红焰高烧，用力拍去。

血火冲天而起。

鬼类狠是狠，但成了鬼，全都头脑简单，攻击方式一直线。

连顾洽明这种级别也不例外，只不过他的问题在于，已经强悍到连这么弱智的攻击方式都削弱不了的地步。

绕过他们捡起书包，她刚才这下有点狠，那两只顷刻间已经烧得只剩一半，得快点封印起来。

但天不遂人愿，她刚刚摸出一枚柳树叶，不远处忽然起了一阵令人胆寒的骚动。空气中的粘稠与阴邪呈几何上涨，她毛骨悚然地回头。

啪。

当面打脸不嫌疼。

刚是谁说大部分鬼都不会出来送鬼头来着？

十字路口的正中心，盛着她一滴鲜血的白瓷盘上方，那跟蝗虫一样疯狂增值的影子是什么？

五十米开外的小山丘上，缺口的月亮下，顾洽明两腿晃荡着坐在树上，旁边搁着一盒插了吸管的盒装牛奶。

眼睛一直注视着那个暴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