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烛光间，几根手指摁在一个画着红色箭头的的瓷质圆碟上，静静地等待着。

“搞蛋啊？怎么不动？”许久不见动静，其中一根手指的主人沉不住气，怒冲冲道。

“刚才不是还成功了？喂小青，到底请到没？”另一人问。

对面的邹小清一惊：“我不知道。”

“你为什么不知道？盘子上滴的是你的血吧？”

“就是啊小青。”

烛光微抖，映出后方抱着胳膊的平头男，他不怀好意地咧嘴一笑：“你不是说你有灵力？这点小事怎么可能不知道，对吧，戴博文？”

站在平头男旁边的戴博文面色尴尬，不自然地垂下头。

其他几人的应和和哄笑声中，邹小清的表情越来越难堪，他垂下头，按在碟子上的手指微微发着抖。

“动了！”

其中一人忽然一声惊呼，所有人的注意力立即集中到碟子上，只见那碟子嗡嗡颤抖，幅度越来越大，频率也越来越高，直让按着碟子的几个人手都开始发麻。

“怎么回事？”

“我哪晓得！”

碟子猛地定住。

接着，开始缓缓移动。

“怎么动了？”又有人问，语气有些惊慌，“还没人问问题啊？”

“啰嗦什么！”平头男大吼一声，“一个碟仙怕成这样！没胆子玩就滚出去！”

寝室里顿时鸦雀无声，片刻，一人怯怯道：“说不定他是把我刚问的‘怎么回事’当成问题了？”

“有可能！不过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

正说着，一直带着几人的手在偌大字盘上挪动的圆碟缓缓放慢了速度，直至完全停下。所有人一起看向红色箭头指向的位置，而后同时陷入沉默。

“这是什么意思？是——谐音？”

“你傻啊？谐音什么都谐到这个字……小青，不会是你为了吓我们故意把盘子推过来吧！？”

邹小青顿时慌了：“不是！”

那人还要再说话，却没有来得及说出口。

他感觉到手指下的碟子又开始动了。

而且这回并不是单纯的挪动，而是一边挪动一边缓慢旋转，逼得几人不得不起身跟着碟子一起转，转了一圈后，碟子的速度越来越快，边缘在字盘上刮出令人发麻的嘎吱的钝音，仿佛一个人正张开嘴粗野地嘎嘎大笑。

寒毛直竖间，几人忽然发现，这只碟子始终围绕着字盘上的一个字兜圈子，碟子上的红箭头也自始至终都指向那个字——正是方才停下时所指向的那个字。

“死”。

世界如此美好，叶醒非常暴躁。

他和刘念念一起跟着那两间寝室的人，把他们平时常去的地点逛了个遍，试图找到失踪的第二位碟仙。

寝室，没有。

教学楼，没有。

操场，没有。

堕落街，没有。

每到一处都要作法，叶醒消耗极大，到最后熬得一张脸煞白，刘念念还想能不能像传说中一样输送点力量给他，后来事实证明那真的只是个传说。

“休息一下？”刘念念担忧道，“吃点巧克力会不会好点？”

“不用了。”叶醒像是连说话的力气都要没了，扫一眼诚惶诚恐围在跟前的几人，“排除自行离开的可能性，多半是跟邹小清在一起。”

几人顿时面如菜色。

“那怎么办！？”平头男惊恐万状，“明天他不会来杀我吧！？”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叶醒冷冷道，“今晚我守在崇文楼，你——”

他看向刘念念，而刘念念不等他发问就抢道：“我也一起去，多个打手也是好的。”

叶醒皱皱眉，看得出来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却没有反对，只轻叹口气，抬头看看挂在西南方天空上的太阳。

现在是下午四点多将近五点，本地五月中旬的日落时间差不多在六点半到七点之间。

时间差不多了。

“我们先去崇文楼天台。”他对刘念念道，“提前做点布置。”

刘念念嗯了一声，正要跟上，却给另一个人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要不要我们也去？”戴博文突然问。

此言一出，两边同时一愣，而后，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平头男大吼一声“你有病啊！？”挥着拳头就要扑上来，却给隔壁寝室的一人拦住，那人面色纠结道：“按刚才来看，必须我们在场才能请走碟仙，所以——”

“不必。”叶醒干脆地打断他们的话，“沾上人命的已经是恶鬼，不是你们能请走的，晚上不要出门，有佛有菩萨的都随身带着。”

几人松了口气，对叶醒道了谢，转身要走，戴博文却低着头站在原地没动，刘念念察觉到他似乎有话要说，便没有催促，等到其他人走远了些，他抬起头，满头大汗、磕磕绊绊地说：“这件事、都、都怪我、小青他才……有件事、我想……”

凌晨零点零分。

刘念念把喝完的光x牛奶盒扔进电梯间里的垃圾桶，跟着叶醒走向天台。

连续两天出命案，天台门被牢牢锁住，但叶醒拿手指往门把手上一擦，就轻而易举地打开了门锁。

门晃晃悠悠地向外打开，越过叶醒的肩膀，刘念念看到深黑天幕上悬挂的一轮满月。

叶醒稍作停顿，跨进天台，刘念念紧随其后。

万籁俱寂，皓月当空。

皓月之下，天台边缘的围墙上，一个身影静静坐着，抬头望明月。

刘念念心中一沉。

只有一只。

如果这是邹小清，那么失踪的碟仙在哪里？

如果这是失踪的碟仙，那么邹小清又在哪里？

不等她再多作猜测，那身影忽地一闪，凭空从围墙上消失，刘念念心中一紧，正要寻找，却发现他已经重新出现在围墙内侧，面对着他俩，面上微微一笑。

刹那之间，戾气翻涌，鬼哭神嚎，恶意从四面八方怒涌而来，贪食恶狗一样撕咬刘念念的皮肤，她一时间毛骨悚然，下意识去看自己裸·露在外的手背，确实完好无损，但那被撕咬的疼痛却如此真实。

威压。

这是远远胜过湖畔那只吊死鬼和414女鬼的威压，由于她实力有限，一定程度以上威压的强弱她已无法分辨，但即便如此，她也清晰地意识到，这个力量或许比她所知道的叶醒更强。

带给她过相似感觉的只有顾洽明。

但顾洽明的威压之中，从来没有这样赤·裸裸的恶意。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迅速闭上右眼，发动阴阳力抵御奔涌而来的鬼力，在已成黑白二色的视界中，看到那个身影再次消失。

而后，出现在前方不足两米的位置。

这时，刘念念也看清了他的脸——是邹小清。

或者说，至少从外表来看，是邹小清。

想到这里，她伸手去掏包里的东西，却被叶醒挥手拦住，他面色严峻，额边微微渗着冷汗，说：“不需要了。”

“为什么？”

“已经没用了。”叶醒盯着那个身影，声音干涩，“他已经不是邹小清了，恐怕也不是一般的恶鬼，这个鬼力已在厉鬼以上——很可能已经把碟仙和何睿——吞了。”

刘念念骇然，握在手里的东西落回包中，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

“不能用来动摇他的精神，趁虚而入？”她问。

叶醒摇摇头：“没用，厉鬼基本不会受活人的情感影响。”

“那怎么办？”刘念念有些急，她想说你今天这么虚弱，却怕给邹小清听到，又咽了回去。

但她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

邹小清根本不需要从她口中知道这个事实。他微微笑着望向叶醒，声音很低，却仿佛是在耳边响起。

“你比昨天更弱了。”他说，说完忽地发出一声扭曲的尖笑，“但是我比昨天更强了！”

今天是望日，叶醒体内阴阳失衡，阳气最弱的日子。

这一瞬间，刘念念真的很想拖着叶醒掉头就跑，没有必要以软碰硬，等过两天叶醒恢复过后再来。

但她知道，如果这样做，明天很可能又是一条人命，按照叶醒的性格，是绝对不可能同意的。

她抿了抿嘴，深呼吸。

上来之前就预料过这种情况，与叶醒讨论过后的结果是，如果有个万一，她就护住自己，顾洽明既然想要她的眼睛，就不会允许她死在其他鬼类手中。

但这说到底只是叶醒单方面的自说自话，她从未想过照办，毕竟如果要用顾洽明，难道不是有更好的途径？

咆哮的鬼气中，叶醒面覆寒冰，冷漠道：“何睿在哪里？请来的碟仙在哪里？”

邹小清狂笑起来，那声音尖锐得连鼓膜都被刮痛了，他哈哈大笑着张开嘴，一条肿胀如肉虫的舌头从森白牙齿中吐出；

“当然是被我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