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灵异事件频出的的本校，连续两天有人跳楼还是挺稀罕的，一时间没人再理会讲台上的靡靡之音，都蜂拥到窗户边上观望。

原本就坐窗边的刘念念近水楼台，整个上半身都快要探出窗外，吓得后面的余沫连声叫小心。还好五楼不高，她尚能看清楼下地面上那乱糟糟的一滩。

“怎么样？死没？”后面有人问。

“肯定死了，跳碑楼哪有活命的道理。”隔壁窗户的人不以为然道。

“昨天跳一个，今天又跳，怎么搞的啊？”

“是不是快到期末压力大？”

不是。

刘念念毫无根据这样想，她眼前一遍遍回放着那人恐惧的眼神，虽然似乎也可以解释为面对死亡的恐惧，但是……

思绪猛然停滞，她两眼瞪大，惊愕地看到从地上那东西里浮出了一团模糊的影子。

那影子的颜色很淡，按道理说这么青天白日的，又隔着五层楼，应该不可能看得这么清楚，但那团影子就那么以超乎正常视觉范畴的存在感吸引着她的注意，悠悠然地向着新体育馆的方向飘去。

刘念念：“卧槽白日见鬼啊！”

她收回脑袋，掉头挤出拥挤在座位边的人群，身后传来余沫的惊叫：“哎？念念？你去哪儿——”

连滚带爬地冲出崇文楼，那团影子已经不见踪影，她只能相信自己刚才的判断，绕过围观群众冲向新体育馆。刚奔出几步就发现前面有个同道中人，也在朝着同一个方向夺命狂奔。

奔到一半那人大概也听到了背后的脚步声，狐疑地回头看了一眼，两人短暂地面面相觑一下。

呀，真巧。

她冲他笑笑。

叶醒一皱眉，没说什么，掉头继续狂奔。

好在那影子飘得很悠闲，等两人追到体育馆门口，正好看到那东西没入旁边的小树林中，刘念念跑得的肺都快要吐出来，看到前面的叶醒停下，忙不迭也跟着停下，扶着膝盖喘得不能自已。

一只手覆上她的背，力道正好地拍着。

“谢、谢啦……”好容易喘完，刘念念直起腰，问，“怎么不追了？”

叶醒默默收回手，扭头道：“这个林子吸纳了太多体育馆溢出的阴气，魂魄一旦进去，很难再找到。”

刘念念下意识看一眼郁郁葱葱的小树林，心中不由有些发虚。忽然想起来对叶醒道：“刚才我在五楼上课，他掉下来时我正好看——看到了，他好像受到了很大惊吓，是不是在楼上看到了什么东西？或者是有什么东西把他推下来？会不会跟昨天的邹小清有关系？”

一连串问题连珠炮一样问完，她很自觉地戳戳后面正若有所思往体育馆房顶上望的顾洽明，补充道：“他一直跟我一起，没离开过。”

叶醒看她一眼，犹豫片刻，说：“你没有必要管这件事，阴阳眼并不等于义务。”

可以的话我也不想管！要不你跟这个狗·日的混蛋客服商量下？

二二二：“注意言辞，用户567号，狗·日的混蛋客服分分钟把你属性全清空信不信！”

刘念念：“略略略。”

刘念念稍许酝酿感情，一脸正气凛然地对叶醒道：“就算你说阴阳眼不等于义务，但我也知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最近学校里情况这么混乱，你为了我好不让我插手，我很感谢你。但是你会担心我出事，我难道就不会担心你出事？”她两眼清澈有神，在日光下熠熠闪光，“记得吗？你曾经救过我的命，是我的救命恩人！现在你需要帮忙，我难道就能置之不理？你怎么能陷我于不仁不义的境地！？”

一席话声情并茂、掷地有声，听得她自己都要相信了，二二二嘀咕了句“武侠小说看多了”，被她强行屏蔽。她死死盯着叶醒的表情，便见他先是静静听着，接着微有动容，而后陷入沉思，最后仿佛无可奈何似的，嘴角微微一撇，在常年板着的脸上形成一个略显无奈似的表情：

“可是你也帮不上什么忙。”

刘念念：“……”

二二二魔性的狂笑声中，刘念念面红耳赤地跟叶醒解释了半天自己最近取得的长足（大概）进步，还举出昨晚的婴灵和结界作为证据，大肆渲染战斗的精彩程度，凸显自身实力。叶醒依然将信将疑，刘念念只恨不能直接让他看自己的属性面板，要不是看叶醒今天还是一副气虚样，一早就扔手套求单挑！

果然童话里的嘴炮王都是骗人的！嘴炮千言不如兜头一拳！

二二二：“就是因为这么想，所以你才掌握不了嘴炮的精髓……扑哧。”

刘念念恼羞成怒：“不准笑！”

这边正一团混乱，小树林里忽然出来了几个人。

眼角余光刚一捕捉到那身影，刘念念和叶醒立马停下正说的话，掉头警惕地看过去，那几个人也脚下一停，同时望过来，神情略显慌张。

他们看上去有些眼熟——如果说别的还只是“眼熟”，但看到当中那个戴一副卖萌苍蝇眼镜的胖子时，刘念念立刻就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但她根本来不及说什么，因为那几个人刚一看清楚他们，略显慌张马上变成慌张无比，当场落荒而逃，刘念念还没来得及反应，叶醒忽然追上几步，提高嗓门道：“何睿刚才已经死了！这样下去你们都得死！”

那几人跑得更快了，在路口嗖一下拐得不见踪影。

但最后一刻，眼镜胖子忽然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这个距离刘念念看得不太清楚，但他神色似乎非常纠结，当中带着一丝懊恼。

“去找那个胖子！”她当即立断，对叶醒道。

“过后再去。”叶醒微抿着嘴，面色更差了，“先看看他们刚才在林子里干什么。”

说罢，他掉头快步进了小树林，刘念念虽然疑惑，依然紧紧跟在后面。这林子果然如叶醒所说，阴气很重，上回是晚上过来，又碰上百鬼倾巢而出，所以还不觉得，现在白天进来，顶上还是艳阳高照，却是一进林子就感觉到一股瘆人的阴寒，连裹在周身的空气都似乎比外面更沉重。

叶醒一路直行，几乎毫不犹豫，片刻后忽然停住脚步，半蹲下来。

刘念念也停下，看到他面前的地方有一小块黑色的焚烧痕迹，还残留了几片纸屑，黏在近旁的草叶子上。

“他们在这里烧纸钱？”刘念念十分诧异。

叶醒嗯了一声，没有碰那些灰烬，起身往周围看了看，朝着最近的一棵水杉树走去。

刘念念自觉跟着他，问：“你知道刚才那几个都是邹小清的室友和同学吧？刚刚跳楼的那个‘何睿’也是吗？看他们那个反应，你找过他们？”

叶醒又嗯一声，沉着声音道：“昨天去问了情况，但他们不肯说。”

刘念念一肚子疑问，拼命催动脑子转起来：“所以他们刚在这里烧纸钱是因为你昨天对他们说了什么？那个何睿没来，所以死了？”

如果真是这样，事情反而简单了。

不料叶醒却摇摇头，道：“恐怕没这么简单，抱歉，暂时不要跟我讲话。”

说完这话，他抬起左手，手掌贴上水杉的树干，闭上了眼睛。

他这个行动十分古怪，刘念念盯着他看了一会，发现他竟然真的就这么一动不动，仿佛在与这棵水杉树进行心灵交流。

难道他不只能跟那些不会说话的鬼交流，还能跟树聊天？

所以他现在在问这棵树刚刚那些人在这里干嘛？

虽然觉得这个猜测简直就是伪科学，但身处这个充满伪科学的世界里，她也不敢否认这个可能性，于是干脆就照他说的，放了他不管，自己重新踱回那块烧焦的痕迹前，蹲下，闭上右眼，尝试感觉残留在上面的鬼气。

但是没有，令人惊异的完全没有。

按道理说，既然烧了纸钱，这里的鬼气应该比别处更浓郁，但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为什么？

一双半透明的脚站到视线前方，抬起头，是难得没有坐到树上思考鬼生的顾洽明，正垂着眼看向那片痕迹。

他的神态看上去有些古怪，虽然很淡，却是一种真正的、带着表情的表情。这个表情让刘念念意识到他应该知道点什么，而且是与他相关的什么。

“你知道什么？”不跟他绕弯子，她直接问。

顾洽明瞥了她一眼：“我知道很多。”

这个回答同时兼具零分和满分的要素，刘念念气恼地咬咬嘴唇：“为什么这里没有鬼气？”

“白天烧纸钱。”他的腔调中带着一种古怪的波动，“好比你睡到半夜，有人要你起床吃饭。”他拿脚一蹭残余的些许边角，淡淡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没长进。”

并没有完全听懂他的话，但她忽然有点明白了。

意思是，鬼与人类的作息不同，所以白天烧纸钱没有鬼会来？

换句话说，她刚才的猜测并不成立，先前发生在在这里的这场祭奠没有产生任何效果，何睿的死很可能与昨天的邹小清有关，但与他没有来参与祭奠无关，不管有没有这场祭奠，他都会死。

一道寒意顺着脊椎骨直抵后脑。

那是因为什么？真的是生前遭受校园霸凌，死后回来复仇？

正思索着，那边的叶醒已经进行完那个古怪的仪式，睁开了眼睛，却半天没有说话，片刻后，终于开口道：“碟仙。”

刘念念回过头。

“他们刚刚在这里说，邹小清死的前一天晚上，他们用他的血请了碟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