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麻麻鳞片似的鸡皮疙瘩爬了一身，刘念念深吸一口气，拼命提醒自己冷静，想了一想，首先拿手机往厕所其他地方仔仔细细照了一圈，从其他隔间到天花板再到洗手台，每一处都不放过。

还好，什么都没有。

她稍微安下心，至少其他地方没东西出来，一对一应该有胜算？

为免摔坏，她把开着灯的手机塞回包里，再把包背到胸前——不巧今天带了个红帆布包，闪光灯透出来，从浓稠的黑暗里扩张出一片殷红。

缓缓把身体重心移到右脚，抿住嘴，绷紧肌肉，闭上右眼，把阴阳力集中到无法动弹的左脚，汇聚——点燃！

伴随一声凄厉的婴儿啼哭，左脚一松，她飞快抽出，再顺势往前奔出几步，穿过顾洽明一直到洗手台前才停下。她转过身，后腰紧紧抵着冰凉的大理石台面，借着书包里透出的殷红光芒，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间隔间的门。

良久，毫无动静。

就在刘念念几乎要以为刚才那些都是自己的错觉时，东西出来了。

非常小的一团黑影，仿佛壁虎一样，蜷着四只脚地从隔间的门里慢慢爬出，待到全身暴露在灯光下，埋着的小脑袋猛然一抬。

倒抽一口凉气，刘念念头脑一片空白。

她看到了一个婴孩。

不知是原本的颜色还是灯光的缘故，全身皮肤呈现一种很讨人喜欢的粉嫩，但在这粉嫩之上，却密布着无数猩红狰狞的血口，有的结了痂、有的还在冒血，仿佛一个被凌迟了无数刀的水果。他扬起的小脸上布满血污，那双大大的眼眶中，两只凸出的黑眼珠子都紧紧贴着内眼角，形成一个严重的斗鸡眼，余下的大片眼球则是彻底的死白，只看一眼灵魂都像是会沉没进去。

心脏惊恐地狂跳不止，刘念念拼命克制自己逃出去的冲动，不可置信地问二二二道：“小孩子？”

“嗯。”二二二的声音听上去是少有的慎重，“这是未出生的婴儿的怨恨凝成的婴灵，不是恶灵，但怨念很重，你小心点。”

“这里怎么会有未出生的婴儿？”她刚问完就自己反应过来，从前的确看过很多新闻报道，女学生在学校产子，顺势丢在女厕所。

简直要命。

不想养就不要生！净给人找麻烦！

愤怒略略冲淡了满心的恐惧，刘念念又深吸一口气，用红火包裹住自己的右手，正要上前，那只婴灵的黑眼珠忽而一转，换做一边贴着内眼角、另一边贴着外眼角的一致方向，小小的身体猛然跃起，冲着刘念念的脸疾扑上来！

刘念念朝左侧狼狈躲过，燃着晶红火焰的右手顺势抬起往那婴灵身上一记倒劈——滑溜溜仿佛极软的火腿般的手感恶心得她一阵发抖——只听又一声凄惨的哀鸣，婴灵一头栽进洗手池，没入水道口，不见了。

周围再次沉入一片死寂。

刘念念大口大口地喘气，抬起刚碰到婴灵的右手，沾满黑色碎痂的血沫触目惊心地映入眼帘，她怔了一怔，呕吐的冲动涌上喉咙管，她一把扑到另一个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

没有预料中飞快冲出的自来水，刘念念的手空荡荡地悬在龙头下。

停水了？

这种时候停水？

她心里破口大骂，正要从书包里抽出湿纸巾——真庆幸自己有随身携带各种纸巾的好习惯——摊开的右手掌忽然感觉到一滴落下的液体。

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水来了？

她的视线重新回到洗手池，发现龙头的确在往下淅淅沥沥地滴水，速度越来越快，已经连成一条细细的水链，但问题在于，那些水——

是血红色。

刘念念双眼蓦然瞪大，用尽全身力气要收回右手，却发现右手也像先前的左脚一样动弹不得，整条胳膊上的寒毛渐次炸开，她眼睁睁地看着血水在手掌上溅出的血雾中，两只抓着她手腕的的小手渐渐成型，随后顺势而上，又是两只肉乎乎的胳膊，上面划着不计其数的猩红伤口。

待那张诡异的婴灵脸出现在水龙头上时，刘念念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极度恐惧，惨叫一声，左眼倏然发热，带着浓烈阴阳力的火焰从肩膀直烧而下，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把婴灵摁在洗手台底面，手上红炎爆烧，映亮整个空间。

她听见红炎之中婴儿凄楚的啼哭。

她忽然不知所措。

怎么办。

现在该怎么办？

这不是恶灵，不能烧完了事，现在叶醒不在，她不会超度，这也不像那只吊死鬼可以带走，难道就这么放了不管？

“你会超度啊。”

冷飕飕的声音贴着耳后道。

她猛地回头，便见顾洽明已然后退到两步开外，淡色双眸之中，殷红火光簌簌轻跃，美得近于妖冶。

可惜此刻的刘念念并没有心情欣赏男神的美色，拧着眉头问：“我会？”

顾洽明微一点头：“‘净天地罡煞符秘法’，连我都能超度的咒法，难道对他无效？”

“……是这样？”

刘念念陷入迟疑。

听起来仿佛很有道理，她练习这个咒术已经有一段时间，如果能尽快实践当然最好。

但问题在于，叶醒给的册子里面仅是超度类的咒术就有十来种，每种针对强弱不同、类型不同的鬼魂，页面上都有详细描述，如果真的照顾洽明所说，能超度他的就能超度其他鬼，那么何必弄出这么多不同的超度咒法？

正当犹豫间，右手忽然传来一阵剧痛，她猛地抽手一甩，手上冰冷的重物飞跃而出，撞到厕所顶头的墙上，竟然没有穿墙而过，而是笔挺挺弹回来，摔在了地板砖上。

刘念念无暇关注剧痛的右手，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一脚踩到已经变了模样的婴灵头上，他拼命扭曲烧得漆黑的身体，大张的嘴中要冲刘念念咬来，那暗红的牙床上竟然生出了许多锯齿形的牙齿，仿佛电视剧中的异形怪物，骇人无比。

带不走，更不能放。

用力踩住婴灵，她终于下定决心，竖起左手食指，凌空画出那个复杂无比的图案。

体内的阴阳力依照备注运转，最后一笔落下的刹那，四句咒语脱口而出：

“苍龙吐珠，走火奔雷，阴阳造化，二炁合一——”

“叮！属性【阴阳眼】升高15，目前数值：60。”

半空中的图阵泛出黑光，兜头冲婴灵罩下，刘念念只觉脚底一阵惊人的灼热，不祥的黑雾腾起，片刻后，婴灵踪影全无，只余一地漆黑粉末，仿佛烧尽的黑灰。

看到黑灰的刹那，一股无来由的、奇异的懊悔滑过刘念念心间，她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自己好像做错了。

但不等她深思，一团白光温柔落下，附上地面，不出一瞬，连那最后一点黑灰都无影无踪，与此同时，她的右手被拿了起来。

转头，看到的是似乎很愉快的顾洽明。

并没有笑，但确确实实地透出一股非常愉快的情绪，他用一种近于温柔的力道抓着她的右手，被红光映得仿佛有了血色的淡色双唇轻轻一动，问：

“能动吗？”

经他一问，刘念念才意识到右手的不妥，中指根部多出了一个淤黑的齿痕，以齿痕为中心，整只手开始泛出耸人的乌青，与此同时，一缕又一缕带着刺痛的冷流正往手腕下的胳膊下涌动。她尝试动一动手指，却惊悚地发现已经僵硬得动不了了。

“怎么回事？”她有些发慌。

“被咬了。”顾洽明轻声道。

“那怎么办？”刘念念的第一反应是开始回想叶醒那本小册子里的净化类咒术，随即想起来自己根本用不了，立马就想赶紧把事情解决了去找叶醒救命。但还没来得及动作，就目瞪口呆地看到顾洽明抬起她的右手，同时略低下头，轻颤的纤长睫毛扫过她的掌心，冰冷的嘴唇贴上那个淤黑齿痕。

触感柔软，仿若人类。

刘念念：“……”

刘念念连思维都停了，整个世界只剩下那双低垂的眼眸。

噗通。

逼回她思维的是贯穿整个右半身的疼痛，仿佛被无数钢针同时穿透，她甚至能辨识出那一条一条密集的神经，承载着令人全身发抖的痛纠缠汇入右手，又从那个齿痕的位置喷涌而出。她剧烈颤抖，眼前发花地看到顾洽明小口小口地吮吸着，每吸一下，疼痛便减少一分，最后留下一个舌尖轻扫的微痒触感，离开了她的手。

嘴唇抬起后，齿痕所在地方已经是一片平整的皮肤，周围的乌青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褪去。

顾洽明抬起头，舌头飞快一舔嘴唇。

“叮！属性【顾洽明好感】升高5，目前数值：50。”

二二二冷漠的提示音后，短路的思维突然接上，刘念念像被烫到一样啪地甩开他的手，兔子似的往后蹦了一步，满脸通红道：“你——”

天花板忽然激烈震颤，慑人的鬼气与熟悉的阴阳力透过钢筋水泥汹涌而来。

当即就忘了要说的话，刘念念惊疑不定地抬头。

叶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