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龙斩。”
水火不相射,如今冰火两重天。
任你热情如火,也耐不住流水无情的冰冷,数番冲刷下,血龙一点点被淹没,最终彻底消失在流水中。血刺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本来被流水冲刷不堪支撑的身体一个踉跄,还没来得及再次稳住下盘,一个水浪翻滚而来,把他彻底拍进了水里。
花满庭折扇再挥,流水徐徐消散,落花渐渐止歇。一片水泽的边缘,满身沾满黑色污泥的血刺躺在那里,昏死了过去。花满庭一步上前,身后铁甲铿然之声一片,于此同时,一直静静站立的黑衣人,也握枪在前,大有随时出击的势头。
花满庭回头,面对千军万马,态度不卑不亢,“我要杀了他。”
万千魔兵默然,最后统一慢慢放松了紧绷的身体,兵器也从头顶,落了下来。
龙虎斗,决生死,生者为王,死者也有用生命换取最后光荣的权利,没有人能干预。若刚才花满庭说不杀,魔兵立马就会挥刀砍上来,说了杀,反而制止住了血刺手下魔兵的暴乱,这就是魔族。
花满庭几步走到血刺身前,手中折扇挥下,一道青光电射而出,血刺喉间绽放出一朵血花。袍袖一展,花满庭负手而去,其身后黑衣人小心跟随,生怕魔族反扑。
六名魔尉翻身下马,走到血刺身前,先是清理掉血刺盔甲上的脏污,然后六人握拳于心口,齐声道,“大人威武。”
身后魔兵大喊,“恭送大人,来世为魔,武运昌隆,武运昌隆,武运昌隆。”
六名魔尉抬起血刺的遗体,步伐整齐一致的向前,这护送灵柩的活肯定经常干,所有人步调一样,身体协调一致,没有丝毫的错乱。前方大片的魔兵,自动让开一条路,从此以后这雷泽,他们终生都没有机会再踏足这里半步。
东海,流波山。
夔牛躺在树荫下,躲避夏日炎热的阳光,大鼻孔内风声呼啸,如吹箫一般呜咽声响,节凑时快时慢,时而停歇一会,复又再次开始。
应无笑着摇头,上去一脚把夔牛踢飞,噗通一声落进海水里。一眨眼的功夫,海面水花炸上半空,一个大汉冒了出来,大吼:“哪个混蛋敢踢老子,老子今天踩死他。”
“大夔牛,几年不见,你这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火爆啊。”应无依旧紫金袍,黑披风,只不过年岁渐长,眉宇间的成熟稳重愈发明显,脸颊也多了几分岁月打磨的棱线来。眼眸越发深邃幽暗,如深潭大渊,又似黑洞一般,让人看一眼,感觉目光都要被吞噬。
刀切的眉梢,冰琢的下巴,春笋般挺翘的鼻梁下,一抹红唇勾画动人心魄的线条,延伸冬日阳光下冰山耀眼的光芒。
看得身侧一位年轻女子,眼眸内火焰熊熊燃烧,而后慢慢平息。
“你要踢我吗?”应无似笑非笑的问。
“啊,是你啊。”夔牛一愣,忙摆手:“不敢,不敢。”
“这是我的六弟子竹青枝,大荒医者联盟的圣女,医术不错,特带她过来给你补牙。”应无介绍。
夔牛这才注意到应无身边还有一位年轻女子,看模样十七八岁,最关键是医术好,夔牛呵呵一笑,“原来你还记着,多谢了。”
应无道:“礼尚往来,不用客气,大夔牛我们这就开始吧。”
夔牛看了一眼竹青枝,忙道:“等我准备一下。”
“这还有什么准备的,补个牙而已。”应无好奇。
大夔牛一窒,讪讪道:“这些日子,天气炎热,使人整日沉浑欲睡。”
“这和你补牙没关系吧,莫不是你现在困了,想要睡上一觉,养足精神再补牙。”
夔牛摆手,“不是。”
“那你要准备什么?”
“我刷个牙。”夔牛说完,立刻跳进了海水里。
应无另找一处树荫坐下,对竹青枝说:“难得大夔牛能如此心细,想到要先去刷牙,否则你可要吃苦了。”
竹青枝一身碧绿的衣裙,前胸外衣开襟处,里面是一件素白的中衣,一头秀发挽成朝凤髻,面带三月春风笑,目含九月秋水波,纤细腰身处,绿绸丝带收紧上衣,勾勒出丰腴纤瘦的落差之美,下裙衣诀飘飘,想来走动时自有一番步步生莲的清雅。
“徒儿跟随师父多年,什么苦没吃过,不过是有些口臭罢了,不碍事的。”轻描淡写的模样,好像一点也不在意。
“你是不知道。”应无感叹,“他口水有多难闻,臭在其次,主要是那海腥味……”
竹青枝目光炯炯,看着应无,“师父,您老人家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应无一頓,“啊,也不知道的怎么清楚……”
竹青枝嘴角一笑,在她的印象中,师父就是一片永恒的黑暗,沉稳内敛,孤寂冷漠是他的代名词,除了自己的师兄师弟,竹青枝一直以为师父没有任何的朋友亲人,想不到这东海流波山上居然有一位,最重要的是,师父多少年永恒不变的冰块脸,如今终于有了变化,还笑了,刚才师父那一笑,明媚若四月的春日阳光,让竹青枝看的刹那失神,芳心飘落,不知何处。
足足过了有半个时辰,海面依旧波涛荡漾,并没有夔牛的影子。
竹青枝把被海风吹乱的秀发,拢在耳后,“怎么这么久还不出来。”
应无看着海面,目光似有回忆,嘴里说道:“估计大夔牛几万年都没刷过牙,这会临时抱佛脚,肯定要花费不少的时间,我们慢慢等吧。”
竹青枝颔首,“徒儿听师父的。”
海面水花分开,夔牛跃了出来,“应无,我听见你又在我身后说我坏话。”
应无瞥了他一眼,“不乐意啊?那好,我当着你的面再说一次,大夔牛几万年都没刷过牙。”
夔牛脸上青红一片,青是他本来的肤色,红嘛,自然是火烧的。“你你你,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你能不能好好的。”
“抱歉,我最喜欢打人家的脸,揭人家的短。”应无面不红,气不喘地说。
“天下脸皮最厚之人非你莫属。”夔牛气哼哼地说。
“多谢夸奖。”应无面含微笑,点头表示接受夔牛的“称赞”。
“你……”夔牛为之气结,“果然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牙尖嘴利。”
竹青枝不觉莞尔,心里更是诧异,“师父小时候说了什么,竟然被夔牛称呼‘牙尖嘴利’?”
应无眼眸暗淡了下来,转头看向另一边,“青枝,去吧。”
竹青枝的第一感觉是,师父好想忽然不高兴了,难道师父小的时候,有过不开心的遭遇?竹青枝这样想着,抬头去看夔牛,正见他挠着头皮,东张西望的模样,显然也知道自己无意间说错了话。
傍晚的时候,夔牛对着海边的夕阳,一下下敲自己的牙齿,叮当的响声清脆,那声音听着别提多好听了,夔牛每敲一下,嘴角就裂大一分,敲了三圈下来,嘴巴张的,已经可以吞下一个鹅蛋。他一边傻笑,一边流着口水对应无说:“谢谢你啊,这牙补回来的感觉真好。”
应无拉着竹青枝远远的躲开,生怕遭了夔牛口水的横祸,“大夔牛,你能不能矜持点,嘴张这么大,想吃人啊。”
夔牛不为所动,继续敲着贝壳一样脆响的牙齿,裂开大嘴傻笑,“我又不是女的要矜持做什么?”
“那你好歹拿出一点男子汉的气概,你这样算什么?”
“我又不是男子汉,我男夔牛,要什么气概?”
应无微微一愣,摇头叹息,“果然不要脸则无敌。”
说话的声音轻,夔牛没听清,忙问:“什么无敌?”
应无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你现在牙补好了,随我去一趟黑天白地岛。”
“去那干什么?”夔牛大惊,牙也不敲了,脸也不笑了,嘴也不裂了。
“要一样东西。”应无看着远处的海面,一脸平静地说。
夔牛不再言语,他了解应无的性格,越是平静,越是可怕。
东海,黑天白地岛。
“原来是你,十六年不见,你不但活着,修为居然……”医死人还是那模样,周身黑气缭绕,看不清他的面容,甚至身形看的都有些模糊。
“我来讨回一样东西。”应无开门见山地说。
“呵呵,想从我医死人手里抢东西,你不是第一个,之前也有很多人自以为有能力从我这抢东西,他们有神,有仙,有魔,有人,有兽,有鬼,不过最终他们都留在了我这黑天白地岛,化作了你们头顶的这片黑云。”医死人细细声音,缥缈若九幽之下的冥歌,顿挫的音调似黄泉地府敲响的丧钟。
“是吗?”应无眼睑低垂,声音没有丝毫的改变,也没有丝毫的怯懦。
“你可以试试。”医死人毫不退缩,没有丝毫示弱。
夔牛欲言又止,最后硬着头皮上前道:“还是算了吧。”
应无摇头,“我不喜欢欠别人的,所以你的一半寿命必须拿回来。”
“原来你都知道啊。”夔牛憨厚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