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大楼名逸夫楼,从高处俯瞰,是一个正方井形,近午阳光在天井洒下斑驳重影,一如刘学此时心思迷离。
他出了教室,清风微习,吹起乱发遮眼,发丝飞舞间,眉心一个弯月状疤痕,时隐时现。
“唉,重生本来是大好事,谁知道发生这样的糗事,算了,中大奖后错亲了见证员,也不见得是坏事。”
刘学嘴角刚向上挑起,就见班主任孟琳在对面楼梯怒目而待,连忙收起笑意,低下头,快步迎上。
“孟老师,对不起,刚才我做梦……”
孟琳是刘学高中三年的班主任,微胖身材,圆脸上经常挂着笑容,看起来和蔼可亲。
前世刘学却很怵她,高二开始后,孟琳不止一次把他叫到办公室开导,直至屡教不改后的训斥。
都说不怎么发火的人发起火来更吓人,高二时刘学就亲身见证了。
“臭小子,让老师怎么说你,高一时多好的孩子,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了,才开学几天,就天天在课堂上睡觉,你头发乱成这样准备养鸟吗,脸……”
孟琳极力掩饰眼中失望,这孩子让自己操碎了心,见他还要狡辩,就打断他的话,准备苦口婆心的一番教导。
这时,一阵风吹来,掀起刘学额头遮眼乱发,露出一双沧桑忧郁的眼睛。
孟琳突然说不下去了,这孩子经历了什么,短短几个月竟变得这么沧桑?
“也许,我应该对他了解更多一点才是,这孩子可能有特殊的原因才变成这样的。”
孟琳这样想着,口中却轻声责备道:“高老师已经将你的事情跟我讲了,你说说,脾气这么好的老师,你都能气哭她,你不觉得过分吗?走吧,去办公室,你给我老老实实、诚诚恳恳的向高老师道歉!”
刘学低着头,没有回应,感受着身体出现的状况。
刚才在教室中表现的一切,完全出于本能的就做到了,这惊人的脑力和身体控制力哪来的?
刘学没有作画的基础,但刚才作画就好似从脑海中,将灰太狼及孙悟空的形象提取出来,投影在稿纸上,然后以惊人的身体控制力,将投影手描了一遍,就完成了。
握紧双拳,顿时感觉双臂满是暴发力,仿佛能控制手臂上每一块肌肉的跳动,但力量并未增大,仅仅控制力增强。
再捻一捻手指,还在隐隐作痛,方才用两根手指接纸,看似轻松,实际上冲击力十足。
王国豪竟隐藏如此之深,前世为何不知,因为层次不足以了解吗?
教师办公室位于二楼,在西楼梯口侧面。
还没到办公室,就听到房间内高雅嘤嘤的啜泣声,刘学不由又舔了舔嘴唇,谁曾想到前世仰望之女神,今生以香吻贺自己重生,虽然是偷袭的……
“唉,如此大礼,有福受,无福享啊!”嘴角挂着微微得意,刘学摇着头,感叹一声推开门,典型的得了便宜又卖乖。
“同学,你有什么事?”
两个青年老师正围在高雅身边小声安慰,听到门响,转头见一个男生站在门口。
刘学没有说话,冲高雅努努嘴,走进门为孟琳让路。
“麻烦两位老师到外面一下。”
孟琳进来后,对两青年微笑请求,接着道:“我要处理一下学生的私事。”
两青年诧异的看了一眼刘学,低头温声安慰高雅几句,相伴出门。
“刘学,你认真的向高老师道歉,如果得不到原谅,我饶不了你!”孟琳口中威胁,朝刘学使一眼色,示意他机灵点,随后去了教室。
高雅脸薄,虽然告状,却不好意思把事情经过说全,所以,孟琳并不完全了解事情的始末。
她以为高雅只是年龄小自尊心强,被学生顶嘴后受不了才哭诉,是以仅仅让刘学道歉。
刘学用力点头,表示保证完成任务。
走到高雅身后,见她俯首趴在交叉叠放的双臂上,娇躯随着抽泣微颤,背部曲线玲珑。
不由想到刚才搂坐在怀的温软,他压住心头悸动,拿张纸巾,戳了戳她耸起的香肩。
“高雅老师,我是来道歉的,我不该在你课上睡觉的时候打呼噜。”
高雅早听到办公室内只余刘学一人,心中恼他至极,本已暗下决心,无论他说什么都不理会。
却听他道歉避重就轻,毫无诚意,不由怒上心头,抬头怒声骂道:“流氓,小小年纪就不学好,做了坏事还不敢承认!”
白嫩小脸未施粉黛,眼含泪水更似深潭,那一抬头的娇弱柔美,让大叔心的刘学痴了,心中一疼,伸手想帮她擦掉眼泪。
“你做什么,不要碰我!”高雅抬手打掉伸向粉脸的咸猪手,带着哭腔尖叫。
“高雅老师,对不起,刚才见你哭的伤心,我想起了外地打工供我上学的姐姐,突然很心疼,才想要给你擦眼泪的。”
刘学低下头,明亮的目光暗淡下来,语气紧张而局促,等高雅安静下来,又哑声解释道:“以前我不懂事,经常气哭姐姐,每次我都很心疼,就忍不住帮她擦干眼泪,她就开心得笑了。”
说完,拉一张木椅放在高雅办公桌旁。
缓缓坐下,抬起双脚踩在椅边,双臂抱膝,下巴放在两膝间。
双目幽深,噙泪欲滴,一个颓废的无助男孩出现在高雅眼前。
高雅微微定神,眨巴两下含泪双眸,抬头审视。
面前男孩面容清瘦,稚气未脱,却剑眉飞扬,星目含光。
只是那双极为清澈的眼睛中,尽是迷茫、失落、惶惑,好似有着莫名的吸引力,引诱自己去深入了解。
她芳心一颤,触及一片温柔处,她也有一个弟弟,可惜不似面前男孩懂事。
懂事?也许吧,知道心疼姐姐,一定是懂事的孩子。
高雅叹口气,忽然觉得自己太过小题大做,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正值做梦的年纪,也怪自己在他睡得正香时,拧他耳朵。
她起身拿上一只纸杯,准备为刘学倒杯开水,却没发现,转身时懂事男孩眼中得逞的笑意。
“喏!”高雅端着水,如方才刘学那般,碰了碰他的肩膀。
“高雅老师……”刘学缓缓转过头,双眼迷茫,隐有泪光,表情无助,却依然笑得坚强。
高雅的心啪的碎了,将纸杯递到刘学手中,伸手摸着他的后脑勺,柔声道:“刘学,对不起,是老师太紧张了,反应太过,害你担惊受怕,如果想姐姐的话,私下就当老师是你姐姐吧。”
办公室门口,刚回来的孟琳张大了嘴巴,不是应该刘学道歉吗?
她已经从班级学生口中得知了事情经过,但因刚才心中已有铺垫,依然未把刘学想得多么恶劣。
高一时刘学成绩名列前茅,她对其报以极大的期望,虽然高二时成绩下降,但那是他经常上课睡觉导致的,并不调皮捣蛋,应该不会蓄意如此。
从古至今,成绩好的学生在老师眼中都有一种特权,成绩好甚至能代表人品好!
孟琳叮嘱班中学生不要对外乱传,以免败坏高老师名声。
高雅对工作极为认真,对学生也是耐心有加,自然受学生拥戴,同学们纷纷表态,至少表面看不出有心怀鬼胎者。
孟琳松了口气,只要无人闹事,学生好处理,但高老师那里就不好开口了,毕竟是受害人,而且是自己同事。
此时见两人好似受害人身份对调,惊奇且惊喜,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刘学,你太过分了!上课睡觉不说,居然还轻薄老师,高老师还是未婚女孩,你不准备做点什么补偿吗?”孟琳走进办公室,满面寒霜。
“我会对高雅负责的!”
当然,这只是刘学心中呼喊,事实上,他立刻认怂,一脸坚毅,“是是,两位老师,你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只要能得到高雅老师原谅,让我跳楼,我马上就去,层数任选!”
高雅听孟琳提及轻薄老师,不由脸上发烧,见刘学一脸认真的表态,却让自己选择楼层跳楼,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待放学铃声响起,刘学签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包括不得上课睡觉,下次月考成绩进前十名,期终至少前三名等等。
走出逸夫楼,刘学驻足在门口,回过头就见学生如潮水般,从身边流淌而过。
他突然有种抽离画面之感,遗世而独立。
熟悉的校园,熟悉的人,前世他以中考第一的成绩,来到这所阜城最好的高中,却以最差的结果狼狈离去。
他的颓废皆源于爷爷的绝症。
2002年8月,即五个月后,爷爷躺在凉席上,将刘学想了五年的青石项链放在他手中,永久闭上了眼睛。
早在年前爷爷吃饭吞咽困难,儿女们担心之下,生拉死拽去县医院检查,查出身患食道癌,治疗需耗巨资。
爷爷拒不治疗,只以绝症相待,嘱咐儿女守口,不得让刘学知道,省钱供这代儿孙中的希望之星上大学。
儿女们拗他不过,只得暗中筹钱,却不想春节团聚时,谈到这事,正好被刘学听到,哭闹着要给爷爷治病。
再次检查,已是中晚期,医生建议不要治疗了,多吃点好的,爷爷更有理由不再治疗,逼得急了,就以绝食威胁。
“这辈子,我还有机会救爷爷吗,短短五个月,就算赚到钱,也难以买命啊!”
刘学这时自然不像前世那般单纯,前世爷爷病逝后,他依然经常在网上查询关于食道癌的信息,得知在2002年,食道癌中晚期基本没有治好的可能。
想到此处,他表情黯淡,暗恨为何不能早重生一年。
王国豪与杨伟奇带着几个男生,准备出校吃饭,方出逸夫楼,便见刘学呆立在人群。
杨伟奇面露羞怒,教室里被刘学逼的当众单膝跪地求救,让他深感奇耻大辱。
方才在教室中刘学动作太快,他还没从鸵鸟心态中反应过来,人就离开了。
“尼玛!”他身形一动,就要上前质问。
王国豪右手一支钢笔转的飞快,倏忽停住,倒转笔尾,抵住杨伟奇肩窝,使其动弹不得。
随后,一使眼色,当先离去,未看刘学一眼。
“哼!”
杨伟奇看了刘学一眼,又转向王国豪背影,不知冷哼是冲着谁的。
刘学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两人动作表情,如在眼前,甚至身周学生的表情,他不注目亦可回溯,直如电影回放。
这种能力超出前世认知,莫非青石项链带来的?
方才在高雅面前表演,博得同情,也有刘学有意影响其情绪的缘故,极似心理暗示。
青石,到底是何来历,我的重生是否与你有关,能否靠你救我爷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