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

聂母看着老伴无赖又倔强的模样，忽然一阵的心酸。

她的丈夫，从小就聪明，年轻的时候，更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能耐人。

她嫁给他几十年，除了那几年吃了些苦，其他绝大多数的时间，日子都过得十分舒适。

而对于造成那几年辛苦的丈夫，聂母从未埋怨过。

因为她知道，就像丈夫说得那般，如果他循规蹈矩，他们一家肯定跳不出农门，孩子们也不会有什么出息。

而且，丈夫已经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了代价。

这个代价，不只是几年的自由，更多的是对灵魂、对性格的束缚！

聂母永远都忘不了，她刚把丈夫从监狱接回来的时候，曾经神采飞扬的丈夫眼神都那般木讷，见到人，第一个反应就是立正、鞠躬。

战战兢兢、麻木僵硬，就像一个失去灵魂的木偶。

足足在家里适应了一两个月，丈夫才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但，也只是表面上的恢复，他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聂母更想不到，丈夫的“软弱”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他连儿女都要怕！

眼前这个糟老头子，是曾经那般叱咤风云的人物，是曾经为她遮风避雨、无所不能的丈夫，如今却、却——

聂母眼眶一酸，眼泪差点儿流出来。

她赶忙吸了吸鼻子，将汹涌的泪意逼了回去，“不、不会的，老头子，我们的孩子都是有良心的好孩子，他们也明白那些道理。”

“哼，我这辈子，从来不把自己的安危寄托在别人的‘良心’上。”安妮学着原主的性格，冷哼一声，“唯有握在我手里的东西，才最靠得住。”

聂母：……

她怎么给忘了，自家丈夫就是个走一步看三步的人，不管什么事，他都要提前做好准备。

这人性子独，戒心也重，除了他自己，他谁都不信，包括他的父母、儿女。

而自己作为他的老伴儿，有了几十年的相伴，又因着性子单纯、胆子小，勉强算是丈夫信任的人。

否则，就算丈夫真被逼急了，他也不会向自己袒露这些心声！

“行了，你身子不好，就别操心这些了。”

安妮见聂母不再说话，便缓和了语气，轻轻的给她掖了掖被角，低声道，“我会控制好分寸的。他们只会同仇敌忾的怪我，而不是相互埋怨、相互责怪！”

聂母：这还能控制得了？

“别人肯定不行，但我是谁？”

说到这里，安妮从内到外散发着一股子自信。

看到这样的老伴儿，聂母脑海里竟忽然冒出刚结婚那两年，老伴踌躇满志的对她说：我早晚会把你和孩子们带到城里去！

聂母的眼睛有些模糊，她闭了闭眼，这几十年，老伴就没有说过没谱的话。

他，确实有超越普通人的能力！

聂母不再劝了，反正劝也劝不住，没准儿还会被丈夫洗脑。

她只希望丈夫真的能控制好分寸，不要彻底坑了孩子。

……

傍晚，安妮跟病房的护士说了一声，便回家给聂母准备晚饭。

“爸，我写完了，您快把我放出来吧！”

刚走进院子，安妮就听到了聂明成的喊叫声。

得，差点儿都把这小子给忘了。

安妮走到房门口，故作严肃的问了一句，“写完了？你不是随便写写糊弄我吧？”

“没有，我、我足足写了两个多小时，修改了七八遍，当初我高考作文都没有这么用心呢。”

聂明成委屈得只想哭，最关键的是，他饿啊。

中午就是在外面随便对付了两口，根本就没吃饱。

他可是个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啊，胃口好，消化也快，就中午那点儿东西，还不到下午呢，就消化完了。

只把他饿得肚子咕咕叫。

偏偏老爸把他反锁在屋子里，他屋里，别说吃的，连口水都没有，只把他折腾得够呛。

“哼，待会儿我会好好看，如果你小子写得不行，或是糊弄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安妮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挂在门口的钥匙开了门。

刚打开门，聂明成就冲到了近前，手里举着几张稿纸，“爸，您快看。”

安妮被这窜出来的人影吓了一跳，呼吸都明显的停滞了几秒，“急什么急？你个没正行的东西，差点儿吓死老子！”

聂明成被骂了，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瑟缩，而是带着一抹期盼和忐忑，紧紧的看着安妮。

安妮翻了个白眼，接过稿纸，抖了抖，然后定睛细看。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行行娟秀的字。

聂明成的钢笔字不错，显是从小下过苦功夫的。

想想也是，聂永生是老派的读书人，小时候还读过私塾，练了一手极好的毛笔字。

有了孩子之后，聂永生悉心培育，比如书法，闲暇之余，他甚至曾经手把手的交过大女儿练毛笔字。

后来他工作愈发繁忙，也就没时间亲自教。

但他依然重视孩子的启蒙，所以，聂家的六个儿女，读书或许各有天分，但都写得一手好字。

即便有的孩子在这方面没有天赋，但因着常年苦练，写得字也是横平竖直、端端正正。

聂明成是最小的，又是唯一的男丁，别说聂永生重点培养了，就是几个姐姐，也时常盯着他。

后来聂家被打回原籍，因为成分不好，村子里的孩子都不爱跟聂明成玩儿，聂明成也不愿出门，怕被人欺负。索性就呆在家里练字、看书。

他性子弱，却有个最大的优点，那就是有耐心、坐得住！

时间久了，可不就练成了一笔好书法？！

在没有电脑的年代，投稿全靠手写。

字写得好，文章就成功了一小半。

至少，作为读稿人，安妮就觉得，看到这娟秀整洁的钢笔字，第一个感觉就很赏心悦目。

有了好心情，读起文章来也更加轻松随意。

安妮暗暗点了下头，却没有表露出来，开始读文章。

嗯，这文章写得，书生气重了些，也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幼稚、肤浅、言之无物。

不过，整体而言，还是很不错的。

看来聂永生的“小秀才”之名，倒是有了后继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