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侯说得很清楚，已经派鬼神去调查，目前还没消息传回。你若不信，可以去外面询问文武两位判官。”
赵城隍本来还想硬气两句，毕竟后衙动静太大，很多鬼神都被吸引过来，正在屋外探头探脑。
他这个长官，不能太丢脸。
可羽凤仙眼神冰冷，脸上没有丝毫的迟疑与纠结。
他想到了自己的前任，关城隍，又想到了枉死的洪城隍，还想到城隍府衙内，众鬼神之间，关于羽凤仙的“恐怖传说”.先前小羽和李仙芝在门外等了很久，并非赵城隍故意拖延时间，他在训斥衙内慌乱大叫、丢人现眼的众鬼神。
——或许他们是对的，羽凤仙是个杀星，平生专做绝户事儿，杀人还要灭魂魄。
“别跟我打马虎眼儿，我谁都不会问，只问你。”小羽揪着他的华丽官袍，将他脑袋从坑里拽出来，喝道：“黑蛟魔王一共带了三百妖兵妖将进入迎祥府境内。
他们若隐藏行迹，低调行事，也就罢了。
可他们很不安分，四处作案，每隔两天便有数百上千人遇害。
连远在雒都的靖妖司大都督都被惊动，亲自带人围杀水猿。
你一个本地城隍，却跟我说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你真不知道，我立即毙了你。
特么的，一地之阴司主官，糊涂成这样，还有活着的必要？”
赵城隍羞怒到极点，把恐惧都压了下去。
“羽凤仙，吾乃广陵侯，活着时是大秦军侯，死后也是朝廷册封、地府授录的阴神，你区区五大夫，什么玩意儿，敢对我喊打喊杀？”
小羽叹道：“如果大秦军侯就你这种货色，那中华上邦可真让我失望。”
李仙芝咽了口唾沫，道：“水猿虽然水淹灵关县，可他并非在灵关县奸淫掳掠。
我是在‘雁山郡’螺洲府埋伏水猿。
螺洲府距离灵关县有数百里之遥，跟迎祥府隔着两个郡呢！
过去水猿犯事，也少有在迎祥府境内。
城隍爷并非一无所知，只是水猿行踪飘忽不定，且多借水道遁走，城隍衙门内的鬼神无法下水，追踪起来很麻烦。”
小羽盯着赵城隍看了一会儿。
李仙芝这番话结束后，他脸上多了理直气壮的悲愤之色。
单看外表，都有点像即将含冤受辱而死的英雄烈士，自带一股悲壮与苍凉。
“侯爷，从前天晚上水猿被我抓住，到现在为止，靖妖司可有收到魔蛟活动的消息？”小羽问道。
“没有。”李仙芝道。
“有没有百姓被妖物掳走或杀害？”小羽又问。
李仙芝迟疑了一下，道：“每天都有妖邪害人的消息被靖妖司收集，但并不是所有的案件，都够资格称为‘妖患’。
必须有大规模伤亡，才是‘妖患’。
过去一天，我一共收到三条和妖患相关的信息，但它们发生在更早的时候。
比如，今天南方某县城发生妖患，当天便有衙门的人将消息送出去。
等到了第二天或第三天，县城所属郡府收到消息，郡府必建立了靖妖司。
若地方上能处理，他们自己处理，事后写一份文书留档即可；若不能处理，再用蜂鸟或道术，向雒都的靖妖司总部传讯。”
小羽明白了，即便水猿被杀后，魔蛟做了什么，消息也无法立即传到李仙芝手里。
“效率有点低呀！你们为何不跟鬼神联手？”
李仙芝没说话，只低头看了眼依旧满脸愤恨的赵城隍。
小羽又转向赵城隍，问道：“近几年西蜀妖患频发，你们就没什么应对之策？比如与靖妖司联手剿灭妖患。”
赵城隍冷笑道：“他到城隍庙里吩咐一声，鬼神立即帮他调查，你还不满意，还要怎么联手？让人类国君直接命令阴司鬼神？”
“啪”小羽一巴掌很用力，将他脑袋都打歪了。
“我为刀俎，你为鱼肉，还敢在我面前阴阳怪气！”
赵城隍紧闭双目，牙关咬得太用力，以至于脸上可以清晰看到一根根紧绷的肌肉。
李仙芝苦笑道：“小凤仙，你何必为难城隍老爷。
赵大人只是府城隍，又不能替整个阴曹司做主。
人鬼殊途，互不统属。
关键时刻稍微合作就成，不可能连送信都让鬼神帮忙。”
小羽看着赵刻道：“鬼神以百姓的香火愿力为生。
鬼神的一切规矩，都该为‘保境安民’这一宗旨服务。
当了城隍、吃了老百姓的供奉，却不能保全自己辖区内的老百姓，不如重入轮回做畜生。”
赵城隍依旧闭着双眼咬紧牙关。
小羽站起身，淡淡道：“赵刻，我给你半日时间。在太阳落山前，我要知道黑蛟魔王的详细位置。或者，你将我的消息告诉他，让他来天门镇找我。”
说完后，她便直接朝外面走。
见到她过来，堵在门口围观的一众鬼神，立即默默退后，不敢与之对视。
“城隍爷，您保重。”李仙芝上前将赵城隍搀扶起来，又行了一礼，才快速跟上。
赵城隍面色阴晴不定，眼睁睁看着羽凤仙扬长而去。
他很想大喊“跟我组成军阵，拿下羽凤仙”。
他很不甘，刚才他压根没来得及施展出全部手段。
城隍的力量，他的人仙武技、秘法神通、军阵之道，都没机会用出来。
便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人迷迷糊糊，体内神力失去控制。
奈何周围鬼神的表现，太窝囊，完全不堪一用。
“可恨，若我的三千‘广陵卫’还在身边，怎会受此奇耻大辱！”
虽然不甘心、不服气，可他还是忍住了。
现在他是城隍，不再是广陵侯、武威将军。
他的三千广陵卫，已经覆灭在匈奴人的铁骑之下。
“老爷”
赵城隍站在厅内，阴沉着脸不说话，外面的鬼神，嗫嚅着靠过来。
其他鬼神还不敢进入偏厅，只武判和文判来到城隍爷身边。
“您不用跟羽凤仙一般见识，她是个朝不保夕的亡命之徒。现在她回归迎祥府的消息传出去，很快灵山的罗汉菩萨就会杀到。”孙文判说道。
李武判赞同道：“这种亡命之徒，活了今天，未必有明天。
故而无法无天、狂妄自大，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老爷跟她计较，犹如金玉之器，去碰破烂岩石，不值当，不值当！”
赵城隍恢复淡然无波的状态，平静道：“至少有一句话，羽凤仙说对了。
享用一方香火供奉的鬼神，当守护一方安宁。
你们两个亲自出马，带走府衙内所有鬼神。
挨个通知迎祥府境内的土地神、县城隍、井神.
让所有率属阴曹司的鬼神，都严格盘查各自的领域。”
“遵命！”
文判、武判的动作和语言，并无任何迟疑，只在心中惊诧城隍老爷好城府，都不用他们多劝，就识时务为俊杰了。
“小凤仙，你太冲动了。”刚一离开城隍福地，李仙芝便开始唉声叹气，“纵然你如今道行高深，也不该如此折辱一位府城隍。
尤其是赵城隍身份特殊。
他来自大秦，是一位拥有侯爵爵位的大将军。
大秦朝堂之上，有多少他的亲朋故旧？”
“是他先动的手。”小羽道。
“你当着他的面说那些话，他能不愤怒焦躁？”李仙芝道。
“我说的是心里话。”小羽也觉得无奈，“我马上要去大秦了，肯定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可那家伙明显有问题，别说你看不出来。
我直接问出来，是不想跟他打官腔。
他若聪明，就该用‘一个小误会’敷衍过去，直接指出魔蛟的位置。
我只想杀黑蛟魔王，对他的烂事儿没兴趣。”
李仙芝道：“说实话，我真没看出来他有什么问题。
我们聊了没两句，你直接跟他起冲突，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得到。”
小羽有些诧异地看了他几眼。
他表情是认真的。
“身为靖妖司大都督，应该常跟鬼神打交道吧？对鬼神的力量，为何不怎么了解？”
李仙芝闻言，反而露出怀疑之色，道：“你是不是太高估鬼神之力了？
鬼神不可进衙门，不能靠近贵人和官员，会被道法蒙骗限制很多。
城隍能知道很多事，但得有鬼神先知道，然后通知他。
如果黑蛟魔王用术法遮掩自己的行迹，鬼神真发现不了。”
“若魔蛟安分守己，找个山洞躲起来，静等水府开启，我还真相信他能瞒过当地鬼神。
可那孽畜每隔两天残害几百人，他隐藏什么了？
吃几百人，天天吃，怎么藏得住？
单单是冲天怨气，都能吸引功曹神、游神的目光。”小羽道。
李仙芝迟疑道：“可赵城隍是大秦军侯，生前必定和黑蛟魔王没任何关系。”
“我只说现在，也只看现实的结果。”小羽道。
“现在.”李仙芝沉吟半响，还是摇头道：“我也是在你抓住水猿后，才晓得黑蛟魔王的存在。
难道我和靖妖司都有问题
你不能没有任何实质证据，全凭臆断。”
小羽道：“当年只靠一个李文判，我便在一个时辰内，将迎祥府天门镇所有该死之人找出来。
昨天傍晚你回到迎祥府，都过去多少个时辰了？
我难道不该怀疑？
对了，李文判哪去了？现在的文判不是他了。”
李仙芝叹道：“李文判帮你做了那些事，你还指望他能留任？
他被发配到横沙关以北的‘西沙郡’，当土地神去了。”
小羽古怪道：“我看他当时颇有信心，能走通门路免除责任。”
李仙芝瞥了她一眼，道：“那晚在他的带领下，你杀了很多人。
他们死不瞑目，去了地府还不安宁，要找阎王爷告状。
平日也就罢了，那晚可是死了两个府城隍，果真惊动了阎王。
李文判再能攀关系，顶多走通西沙域张判官的门路，还能给阎王送礼不成？
阎王倒是没追究你的责任，可李文判肯定犯了大错。”
小羽好奇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李仙芝眼神闪烁道：“空出来两个府城隍之位，我李家当然有想法，也尝试过去地府跑门路。
唉，当年盯上城隍之位的不止李家。
多方势力都参与其中，张判官大发横财，不知收了多少好处。
可惜，大秦那边插手，直接让东方朔大人用《封神榜》，册封了两个府城隍。
我李家勉强往里面塞进去两个判官。
先前在城隍福地，那个李武判，你没觉得眼熟吗？
和我父王和我也长得蛮像，是我三叔，我父亲一母同胞的兄弟。
他凝结元旦冲击人仙失败，和当年的雷门主一样，寿元折损，干脆转走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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