滁州之战（二十一）

(今日第二更）

洪承畴表面看上去是在白天被夏完淳激怒了，其实那是藏在洪承畴内心深处的一种恐惧，对于后世千古骂名的恐惧。作为一个大明朝培养起来的官僚，由童蒙到秀才，再到进士及第，一步步走上高官的位置，他曾决心死心塌地地忠于大明王朝，可是松山一战，洪承畴葬送了大明王朝最后的精锐战斗力，还在皇太极派出自己妃子的女色诱惑下，竟然就向大明王朝的生死大敌卑躬屈膝，反过头来引领清军南下，将他昔日一个个同僚、同好踩于脚下，这是彻底对国家的背叛，对文明的背叛。投降满清后，不知多少次午夜梦回醒来，洪承畴就觉得背脊隐隐发凉，那是一种如跗骨之蛆一般的恐惧。夏完淳在滁州城头对他的一番痛骂，让洪承畴歇斯底里的想尽办法要从**上去消灭夏完淳，妄图让后来人不再敢模仿夏完淳去指责他洪承畴，让千秋骂名不落在他洪承畴的头上。

但是，在这个世界里，因为杨光的出现，洪承畴想消灭夏完淳，想推掉头上的千古骂名，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

夏完淳本身意志坚强如钢，个人天赋千古少有，经过军校里的学习，早已不是那一介只会吟诗作对写赋的文弱书生，再加上多场实战锻炼，在滁州城中仅仅困守区区几个宅院，成为洪承畴一个极其难缠的对手。

经过丢失城墙最初的恐惧之后，抱头鼠窜的民壮们，发现真的无路可去：北门、东门、南门都掌控在清军的手中，而西门在钱火生亲自把守下，已将城门彻底堵死，坚决不让任何一个人出城去。

人总是在发现自己无路可逃时，才会真正死战到底。别无选择便成了最好的选择。

在夏完淳和钱火生的收拢指挥下，残存的两千余民壮集中在几处宅院，分别由铁血军士兵统带，拆下房屋木梁砖块砂石加固院墙，以防清军强攻。同时，为了防止清军采用火攻，将凡是易燃的器物全部卸下来，制造放火隔离带，并且使用水桶、水缸、水瓢等器物从水井打取大量凉水囤积在容易拿取的位置。

洪承畴进城后，立即组织起清军对守军的最后据点发动进攻，此时，民壮们已无路可去，在夏完淳、钱火生鼓动下，知道唯有拼死一战在残暴的清军面前方有一线生机。于是民壮们在清军攻来时，都拼死抵抗。而清军自从进了滁州城之后，几乎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在怎么抢劫捞钱抢女人上面去了，谁都不想拿命去鸟那滁州城中残余的抵抗力量。这种心力转换对比之下，结果是清军的攻势很快便被打了回去。

洪承畴被亲兵抬着，见强攻不成，要亲自上来前线勘察敌情，但他害怕被铁血军的精准火器击中，只是借着弯曲街道的掩护，偷偷摸摸地地观察一阵城内的房屋街道结构，果然下令采取火攻的办法。

可是，夏完淳、钱火生早已做好防火攻的准备，清军在守军阵地外燃起熊熊大火，大多数地段却都烧不进去守军阵地，就是有个别地段烧进了守军阵地，但却被守军泼上一阵凉水便浇灭了。

清军自己点起的大火反而因为此时扬起大风、风向突变，灼热的火苗反噬清军自己所在的房屋街道区域。

清军只考虑怎么火烧别人，根本没考虑自己要防御火攻，措手不及之下，清军占据的居民区烧起噼里啪啦的大火，火苗很小的时候，清兵觉得反正那不是自己的房屋，懒得去救火，等到火大无法控制时，纷纷只得抱头鼠窜去躲避大火。

大火逼向洪承畴轿子的位置，将轿子顶烧着了，一大群的亲兵跳起来，一边让一个身强力壮的亲兵背着洪承畴逃跑，其余的亲兵又是使用木棍打，又是用破布扇，甚至连吐口水的办法都用上来了，洪承畴的轿子外饰还是被烧得斑驳陆离，彷如乞丐的外衣一般。而被人背着逃跑的洪承畴，辫子也被火苗烧着了，幸好后面的亲兵够机灵，连忙使用棉衣盖住洪承畴着火的辫子，才扑灭了几乎烧着洪承畴背后的火苗，但洪承畴的猪尾巴辫子已被烧掉一大截，官服也被烧成了乞丐装，这使得满清一品大员洪承畴狼狈万分。

洪承畴想不到己方攻进城内，守军还如此难缠，只得恼羞成怒地下令采用新的策略：仗着清军人多，拆除推倒守军阵地外的房屋，一路碾压过去，并派人去把城外的抛石机调进城里来，准备使用抛石机投掷石弹，彻底毁灭守军据守的最后据点。

拆除房屋的办法是个笨办法，进展速度极其缓慢，却是一个极其有效的办法，清军一路强拆过去，守军似乎没多少办法应付。但清军要调来的抛石机却在城门遇上了麻烦，而那南门倒下的缺口坑坑洼洼满地碎石散砖，更不适合搬运这笨重的器械。负责搬运抛石机的将领怕别人说他笨，也不敢向洪承畴禀报，而是命令部下和工匠一起，赶快将抛石机拆成零件，运进城中去。

而西门埋伏的那支清军，逼近西门，发现西门一段城墙还在守军的掌握之中，他们没有攀爬登城的云梯，只得盼望南门、北门的清军赶快沿城墙夹击西门进而拿下这最后一段掌握在守军手中的城墙，但南门、北门的清军心思却都想着怎么抢劫去了，反正黑暗中也没多少人看清他们有多少兵力正沿城墙而进，只是随便派了点人在城墙上闹出一点动静来，便胡弄过去了。这就导致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清军已大军入城，但西门一小段城墙却仍掌握在守军的手中。

虽然清军无法砸开滁州城内守军最后的硬核桃，但硬核桃内却已是兵临绝境，民壮们并没有多强大的战斗意志，只是无路可逃出于内心对清军残暴的恐惧才与清军死磕到底，只要稍有变化，便面临极大的变数。

老奸巨猾的洪承畴似乎察觉到了这一点，他大脑稍一转动，便想出办法来，他派出一群清兵对着守军最后的据点大叫大喊：“都赶快出来投降吧，只要交出夏完淳，大清王师可以留你们一条狗命！”

一些民壮听到喊话后，在背后对着夏完淳指指点点，似乎有人真的在打算将夏完淳献出去，以保住自己的性命。

钱火生正要站起来劝阻众人，但民壮人群中却站出来一人高声道：“不要听鞑子的骗人鬼话，如果有人上当投降过去了，那就真是生不如死了！”

民壮们面临生死选择，人群一阵喧哗议论，外面的清兵和洪承畴听到里面的动静，不由得心里一阵暗喜：这次真的有可能不战而下了！

那些负责劝降的清兵顿时声调高了起来，声嘶力竭地说道：“把夏完淳押出来吧，大清朝不但饶你们不死，还有重重的赏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