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水不流外人田

清嫣的道行太浅，完全不知自己的举动有多么危险。

她佩戴着主子的珠宝，擦着主子的胭脂，陶醉在被皇上宠爱的美梦里，直到听到身后的帐帘里传来翻身的动静，才清醒过来，恋恋不舍地将那些珠宝首饰放回去，收拾妥当。

而后，她走到床边，坐下来，忍着妒忌，看着自个儿的主子。

柳媚烟睁开眼睛，轻打呵欠：“谁在这里？”

清嫣听她的口气，认定她没有发现自己刚才的举动，放心了，低声道：“娘娘，是我。”

“原来是清嫣啊，”柳媚烟坐起来，“我有些饿了，去给我准备一些糕点和花茶罢。”

“是。”清嫣领命退出去。

柳媚烟秀雅清净的脸庞，透出与面相不相符的狠厉来，这个狗奴才，沾了她的光，得了如今这样的好日子还嫌不够，居然还想当娘娘，还想爬上龙床，真是不知好歹！

她要怎么收拾这个贱奴呢？

杀了不成？不好！

她摇摇头，清嫣怎么说也跟了她这么多年，外人安插在烟霞殿的耳目又多，清嫣若是死了或失踪，恐怕会引起他人怀疑或非议，她得顾全自己的形象与名誉，不可让人抓到任何把柄和口实。

赶出烟霞殿？这也不好，因为，清嫣知道她不少秘密，难保不会将她的秘密透露出去。

不杀，不赶，那要怎么收拾这贱奴？

柳媚烟的目光，落在梳妆台前，清嫣用她的东西做娘娘梦的模样，又浮现在她眼前，令她恨得咬牙切齿：有没有可能将这奴才丢进青楼，让她千人骑万人尝？

以前，她的心思都扑在皇上和皇儿身上，皇上也没有多看她身边的宫女两眼，她就没怎么注意到清嫣的改变，现在注意到了，才惊觉清嫣这奴才居然每天都打扮得那么光鲜风骚，一看就是想勾搭男人的媚样儿，这皇宫里就皇上一个男人，这贱奴不是打皇上的主意，还能打谁的？

想到这里，她更恨了。

“娘娘，我已经吩咐奴才去准备茶点了。”这时，清嫣进来复命。

柳媚烟道：“嗯，你扶我起来穿衣罢。”

她面上不动声色，却不断在心里冷笑：这贱人明明就是一个奴才，还敢称别人为奴才？

瞧这贱人指挥别人干活的样儿，以及这副高傲的神态，还真当自己是娘娘了？

她会让这贱人知道什么叫现实！

清嫣隐忍着心里的不情愿，服侍柳媚烟起身后，扶柳媚烟出来，在花厅里坐下。

茶点端上来，柳媚烟慢慢地品尝精美的点心，脑里快速思索着如何教训清嫣。

清梅随后也醒了，过来服侍她。

柳媚烟暗暗打量清梅，清梅长得也不错，五官端庄，眉目温和，只是略施粉黛，穿着也很得体，完全没有清嫣那种招摇狐媚的样儿，不像会去勾搭男人的烂货，她这才略为放了心。

“清嫣，你去看看琅儿吧。”她道。

清嫣很不喜欢侍候她，听了她的吩咐，立刻跑出去。

柳媚烟随后又支开其他侍女，只留下清梅后，才道：“大少爷和二少爷怎么样了？”

她嘴里的“大少爷”和“二少爷”，分别指她的大弟弟和二弟弟，一个残了双腿，一个没有双眼，前阵子带着柳家另外两个庶出的幼弟上京，投奔她来了，现在，一个在户部任职，一个在翰林院任职，当然，就他们这样是没法干活，所以，他们担任的都是闲职，只管拿钱，不必出工。

有她这个贵妃姐姐罩着，他们就算残了也不必担心生计，别人再怎么不服，也只能怪他们没个当贵妃的姐姐了。

清梅道：“托娘娘的福，他们住在城东长安街的三进大宅里，有几十名佣人照顾着，各方面都打点得妥妥当当，他们也习惯了京城的生活，娘娘不必担心。”

柳媚烟若有所思：“他们的婚事呢？我前段时间托人去说的两门亲事，可还顺利？”

她托人做媒，为她的两个弟弟向两名五品官员的闺女求亲，现在应该有结果了。

清梅面露为难之色，犹豫了半晌，才低声道：“媒婆去得晚了些，娘娘看中的那两名闺女，已经许配了别人家，还请娘娘另外挑人罢。”

她说得非常委婉，实则是对方找了很多理由推拒这两门亲事，毕竟，大少爷和二少爷都是残疾之人，五品官员在京城虽然算不得什么大官，却也不是芝麻小官，谁愿意将自己的嫡生闺女嫁给残疾之人？

娘娘自认贵妃，又生了皇子，她的弟弟肯娶五品官员的女儿，是对方的福气，但是，别人未必这么想啊。

如果大殿下没有那样的隐疾，娘娘的地位一定稳固，可惜啊，大殿下那样，是不足以让娘娘依靠的，外头的人都知道这个道理，但娘娘，似乎并没有足够的觉悟。

柳媚烟不以为意：“那就让媒婆另外寻两个闺女，记住，低于五品的不要。”

她当然知道自己的弟弟是残疾，但她是贵妃，就凭着她的地位，找个五品官员的女儿，已经是给足对方面子了。

清梅在心里苦笑：“是，奴婢这就找人带话。”

“慢着，”柳媚烟叫住她，“关于大少爷的亲事，我有一个想法，想跟你说说。”

清梅道：“娘娘尽管吩咐就是。”

柳媚烟道：“清嫣跟着我有五六年了吧？算起来，她也快二十四岁了，我看她生得一副俏模样，性子又活泼，让她老在这深宫里，我于心不忍哪，所以我想了想，打算让她出宫，给她在外头找一门好亲事……”

清梅一听，脸上现出喜色：“娘娘宽仁，清嫣的性子确实不适合呆在这宫里，给她在外头找一门亲事，确是她的福气呢。”

她是没有痴心妄想的，但清嫣不一样，清嫣最是羡慕娘娘们又得荣华富贵，又得皇上恩宠，私底下不知跟她抱怨了多少话，她视清嫣为亲妹妹一般，真心希望清嫣能离开这冰冷的皇宫，成亲生子，过上正常人的好生活。

现在，听到娘娘这话，她是真心高兴。

柳媚烟点头：“我也这么想，但她侍候了我这么多年，我又舍不得她嫁给外人，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我想，不如让她当我的亲妹妹好了，你看如何？”

清梅有些困惑：“亲妹妹？娘娘的意思是？”

柳媚烟微笑：“如果清嫣嫁给大少爷，她和我便是一家人了，如同我的亲妹妹一般，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

清梅愣住了，半晌才道：“可是……”

可是大少爷不是一定要娶官家千金吗？可是大少爷不是双腿废掉了吗？可是大少爷不是很贪恋女色吗？可是大少爷在家乡不是已经有了几个妾吗……难道要让清嫣给残疾的大少爷当妾？

这么多“可是”，她没敢问出来。

“我不会让清嫣受委屈的。”柳媚烟说得很诚恳，“我会让她当大少爷的侧室，待遇与正妻一致，将来她的孩子，也是柳家的嫡子，总之，我绝对不会委屈了她。”

这话，说得清梅心里一动。

虽然大少爷双腿废了，却也还是年轻俊俏，家中富裕，清嫣若是嫁过去，定然衣食无忧，如果再生个一儿半女的，更是一生有了依靠，怎么想都比呆在宫里强啊！

思忖半晌，她道：“若能享受正妻的礼遇，那对清嫣自然是好的，不过，这丫头与少爷不熟，又习惯了宫里的生活，只怕不习惯……”

清嫣的那点心思，她是懂的，想说服清嫣接受娘娘的安排，恐怕不容易。

柳媚烟微微一笑，拉起她的手：“所以，我不是让你帮这个忙么？你好好劝清嫣，我这里准备了许多嫁妆，够她一生风光的。要不然，她只能在宫里老死，要么只能嫁给别人家当妾，总归没有嫁给大少爷好。”

她了解她的大弟弟，风流好色，脾气粗暴，就算废了双腿，也不会断了美色，这清嫣跟了她的大弟弟，估计也就开始那会儿受宠，待大少爷厌了，也就是被丢弃的命。

如果这贱人安分守己就算了，若是不守本分，到时，她再让大弟弟将这个女人给休了，卖进青楼就好。

哼，区区一个奴才也敢跟她抢男人？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

清梅想了想：“好吧，我先去探探她的口风。”

柳媚烟从头上取下一朵珍珠头花：“我知道清嫣喜欢这朵珠花，你拿给她，就说这样的嫁妆，我这里多着呢，她若是跟了大少爷，以后就是京城的大少奶奶了，再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清梅接过珠花：“我代清嫣谢过娘娘。”

娘娘说的没错，像清嫣这样，无父无母，眼高于顶，就算出宫嫁人，也不会接受普通人家，但想嫁给富贵人家，只有当妾的命，但是当妾，哪有当妻强？

大少爷的脾气挺大，双腿废了也好，这样便不会有余力欺负人了，清嫣也就无需怕他。

柳媚烟又拉起清梅的手，低低道：“至于你……我也想过送你出宫嫁人，但是，我身边就你一个贴心的，实在舍不得你，你就再等几年，我一定帮你找个好的……”

清梅赶紧摇头：“我不嫁人，我只要跟着娘娘就好，请娘娘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清梅听了伤心。”

“好好好，我不说了。”柳媚烟道，“除非你提出来，否则我再也不说了。”

她心里却在想，我那么信任你，如果你也跟我抢皇上，那么，我一定让你的下场比清嫣还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