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鲜血

沈醉到底还是心疼苏零，也知道这孩子其实早就习惯了锦衣玉食，没吃过什么苦，所以也就没打算随便找家超市买点儿日用品凑合，让唐一给带路，直接一头扎进最繁华的市中心，找了一家最高，最大的商场。

这一次，既然决定回国过安定的生活，不在沾染暗活儿，苏零就雷厉风行地将手下都遣散了，遣散费、安家费都是他自己掏的，多年积蓄全部散出，如今口袋空空，今天打定主意要吃大户。

这小子从来没有所谓的‘自尊心’，沈醉给他‘零花钱’，他永远只嫌少，不会嫌多……

唐一笑眯眯在前面走，扭头开玩笑：“你看看，你们两个目明眼亮，却还比不上我一个瞎子对商场熟悉，哎，真不会享受生活。”

他经常陪漂亮女孩子逛商场，带着沈醉和苏零，轻车熟路，各类货物在什么地方门清，花花绿绿的大卖场，无论多让人眼花缭乱，都丝毫没办法阻止他的脚步。

已经到了深冬，天冷，早些时候还落了雪，商场里的生意十分清淡，唐一想了想，先从近处买，侧耳听了听，就直奔化妆品，保养品专柜。

苏零一眼瞥过去，抓住沈醉的衣服死活不愿意走，咬着嘴唇皱眉：“我是男人”

“男人怎么了？”唐一一拐子上去，勾住苏零的脖子——才一会儿的工夫，这位竟然就和苏零同志熟悉起来，分毫看不出以前那既恨且惧的状态——“男人也得好好保养啊，要不然，顶着一张粗糙沧桑的老脸，怎么会有漂亮年轻的女人愿意要？”

苏零一怔，不自觉想起海毓吹弹可破的肌肤……脚下一动，就跟着唐一的步伐前进……

沈醉摇摇头，也跟上。

柜台上只有寥寥几个女客人描眉画眼，挑口红，眼线笔，几个售货员都有些百无聊赖，冷不丁来了三个上档次的帅哥，整个专柜的人眼珠子都亮了。

好几个美貌的售货员，一窝蜂地全围了过来，都是大红的碎花旗袍，真丝的长筒袜，身段窈窕，画着淡妆的脸上，露出甜蜜的笑容……

唐一一挑眉，闻着阵阵女儿香，顿时觉得通体舒泰。

事实上，从小到达，对付女人，唐一从来就没有掉过链子，当下笑容款款地把苏零往身前一拉，“我想给我弟弟选一套护肤品，美女，介绍介绍？”

美女这个词儿如今泛滥成灾，不足为奇，可你要看是什么人叫出来的，听到唐一清清朗朗的一声儿‘美女’，柜员妹妹的脸颊刹那间就粉红一片，眼光流转，一看苏零，见是个唇红齿白的小正太，眼镜顿时更亮，伸手就想摸一把苏零的脸，好鉴定一下肤质……

苏零好歹杀手出身，对于陌生人的异常举动十分的敏感，马上皱眉，扫了一眼过去，漆黑的，毫无神采，却仿佛能摄人心魄的眼睛，顿时把人家美人煞得脸色雪白，一个激灵，吓得手一缩，跟火烫了一般

沈醉笑了，摇摇头，温和地朝柜员小姐道：“请随意准备一套普通保养品就好，他不挑的。”

“那……拿一套正常的洗护？”柜员小姐深吸了口气，不敢看苏零，只把目光搁在沈醉和唐一身上。

唐一立时点头，还奉送一个大大的，灿烂的笑脸，一下子抚慰了美女受惊的心……

接下来的购买行动就顺利得多。

唐一吸取教训，先挑了个墨镜给苏零戴眼镜上，只要不说话，苏零这一身板正的军装，还是挺能糊弄人有唐一这位男女老幼通杀的大情圣出马，用了不但三十分钟，苏零从内到外的衣服，日用品，小型家具，一应俱全，全部到手，而且，每一次都有工作人员挑最有性价比的给他们推荐，还能打折，都是拿员工的会员价为标准……

全部加起来，花了还不到三千块钱，甚至还有免费的运送

出钱的和花钱的都很满意，任务圆满完成，唐一却还想去逛街，他最近一段时间虽然比不上苏零沈醉秦卿他们倒霉加忙碌，可也是精神紧绷，圈子就那么小，一人出事儿，大家都别想轻省……到现在，已经很久没有出门逛街把妹了。

不过，沈醉和苏零可就很是不乐意，沈醉急着回家陪老婆，陪女儿，明天还要正常上班，逛街对苏零来说，更是负担，陪他女朋友还好，陪两个大男人，那就是纯粹找罪受

二比一，唐一败北，仨人对视一眼，决定去买点儿熟食回家吃饭。

唐一路熟，转悠了一圈，买来八只烧鸡，三斤酱牛肉，又拎了一捆啤酒，搁在后备箱里，苏零想了想，先让他把车开到银行，去他的专用保险柜里拿了个小箱子。

那个保险柜沈醉认识，当初苏零惹了那么大的祸，直接挂他名下的保险柜，早就被彻彻底底地搜查了一遍，当时里面什么都没有

这个箱子，显然是苏零出院之后才出现的。摸了摸上面白金的纹路，沈醉启动车子，扭头看了苏零一眼，“你这个……不会就是海龙王他们一心想要的那样东西？”

唐一闻言，吓得打了个哆嗦，往后一缩，看着那箱子的眼神，就像看见毒蛇猛兽

沈醉笑了：“开个玩笑而已”

唐一一时间满头大汗，白了沈醉一眼：“沈大教官，玩笑开不得，会死人的”别人不知道，可他们很清楚，为了那样东西，海家和苏家两家都接近家破人亡了，那玩意儿，谁沾谁死

苏零却没笑，只是看了看沈醉，垂下眼睛，低声道：“这个自然不是……那样东西，我已经给你了……”

后面一句话，他说的很模糊，非常模糊，除了他自己之外，就连沈醉都没有听清楚。

疑惑地一挑眉，沈醉问：“什么？你说什么？”

“我说，我出国这么多年，什么也没带回来，除了……他。”苏零轻轻地拍了拍箱子，眼睛里隐约有一点儿亮光。“这是我送给你和秦卿的……礼物，虽然迟了一些……”

唐一大是好奇：苏零在外面留下的金银珠宝一大堆，他一样没要，全给了别人，可谓把败家进行到底……让他千里迢迢带回国的东西，恐怕得价值千金吧……

回到家，将秦卿叫醒，苏零才小心地把箱子打开……箱子一打开，所有人都愣住了，沈醉也一样，可只有一瞬间，沈醉勾了勾唇角，微笑：“这是最好的礼物……谢谢你，苏零。”

多少年了，这是沈醉第一次对苏零说出‘谢谢’这两个字

那是一个——四四方方，平平整整的骨灰盒，很小，就是个小匣子。

秦卿一愣，忽然觉得嗓子有点儿发痒——过了不知道哦多久，秦卿伸手把骨灰盒抱起来，轻飘飘的，几乎没有一点儿重量：“……他，顶天立地的汉子，那么高，那么壮，怎么就能装进这么个……抱在怀里都嫌小的盒子里……”

“卿卿……”沈醉搂住妻子的肩，安慰地拍了拍，道，“无论如何，他回家了，梦泽回家了。”

是啊，梦泽回家了……那一日，梦泽倒在了边境线上，是他开的枪他亲手结束了战友的生命……他也答应会带他回家，回到亲人的身边，可是，即使他拼了命，依旧抢不回他的尸体，完成不了自己的承诺，让英雄魂无所归……

他从来不说，可心里的遗憾，一秒钟都不曾散去，即使和卿卿结婚，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这依然是卡在心脏里，取不出的一根尖刺

那一次的情况很复杂，明面上是境外反华势力勾结的武装份子，劫持大批人质，威胁政府释放他们的首领，实际上，这只是吸引注意力的伪装，他们的实际目的，是接应他们在国内，已经取得重要情报的间谍返回……

当时环境到处是复杂的巷道，又有无数无辜的人质在哭嚎，梦泽为了击毙那个暴露的间谍，保护同志的安全，自己受了重伤，不能移动……他说，宁愿死，他也不愿意落在敌人的手里，那对战士，是最大的侮辱……

每一次想起当时的情形，沈醉就难以自已，心中淌血……

“哇……”

婴儿嚎啕声，惊醒了桌旁的父母，沈醉本能地一伸手，把躺在摇床里的女儿抱起来，小心地摇了摇，小姑娘并没有出任何状况，一到父亲的怀里，哭声立时停止，一张红扑扑的小脸儿上，露出可爱到极点的笑容。

“……是我亲手杀了……梦泽。”

“我知道。”秦卿叹了口气，将骨灰盒小心地搁在桌子上，反手抱住沈醉，偎依在他的肩膀上。

是的，她知道，因为那之后，有好一阵子，沈醉都不敢用手碰她，只要有任何一点儿接触，那个男人的脸上，就会浮现出让人哭都哭不出的表情……

沈醉看着自己抱着孩子的手，呢喃：“我们手染鲜血，这是事实……如果有可能，我真希望全世界的军人都不会死，我们的手，宁愿废掉，也不用去握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