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真身子一颤，却终究再没停住脚步。青绿的身影转眼已经消失在山间的云雾之间，再不得见。

重莲绝望地坐下来，身在云雾缥缈里，从腰间取了玉笛来，轻轻凑在唇边。

本来云台山上，别有天数。这一座高二百丈、方百余里的巨大顶峰本是神仙聚会之所。若从空中俯瞰，此处自成阴阳八卦，亦即是传说之中的“阆苑仙境”之所在。

这里，就正是，天上人间。却只可惜，失却了那个比肩而立的人。

他笑，略有凄凉。本来他已经准备好了在这里告诉她，他就是小白；却终究人算不如天算，一步错，满盘输。

“老九，那样一个小小的女道士，都搞不定了？”忽有戏谑的笑声传来，重莲听了便是微微皱眉。

云雾缥缈之中缓缓走来两个人，却是一主一仆的模样。走在前面的公子，一身绯色轻纱的长衫，满头青丝压了个金丝缠绞的牡丹琉璃冠，掌中一柄纸扇，垂下红玉的扇坠，极是风雅妙绝。整个人看上去与重莲面貌上有七分的相似，却是终究输了一段清美。

重莲抱拳，“三哥。”

来人正是重莲的三哥，青丘俗称“狐三”的柏弘。

柏弘身后跟随的长身健士向重莲叉手施礼，“小的轩辕屹见过九公子。”

重莲点头，“轩辕将军，没想到这次你也陪着三哥出了青丘。”

轩辕屹刚想回答，却被柏弘轻扇一摇给拦住，“老九，你出来多日未曾传书回去。爹倒想知道你的事情做得如何了？”

重莲轻叹，“老六已经去了。”

柏弘凉凉一笑，“也好。本以为你下不得手，我急急从苗疆赶来，本想替你做这个了断。”

重莲垂首，“这一次却并非假我之手，其实是老六自行了断。”

“自行了断？”柏弘也是一诧，“他逃得这么彻底，更是混同了他大娘子静音设下迷阵，干扰我们的追缉，明明便是想活下来的，怎么会自行了断？”

重莲难过地摇了摇头，“因为红玉，让他看破了生死。终是，为情而去。”

“为情而去？好啊，好啊！”柏弘忽地兴奋起来，与重莲一般狭长的眸子里忽地潋滟起绯色的光芒来，“既然他是为情而死，那么他炼成的内丹便是作用更盛！老九，你取了他的内丹没有？”

“三哥！”重莲忍不住皱眉，“老刘也算与我们主仆一场，帮着我们做了那么多事，难道你还忍心取他内丹？你我的修炼，不缺那一颗内丹吧！”

柏弘眸光忽地一寒，他转身来望重莲，“爹就是怕你在人间耽搁得太久而动了凡人之心，果然，爹的担心有道理。你我的修炼确实不缺少那一颗内丹，但是你要明白，这是我青丘的规矩……所有胆敢背叛青丘的奴仆都必须被活取内丹，唯有如此才能震慑那些心有异动的！”

重莲叹息，“我没取他的内丹。因为他根本是自愿魂飞魄散而去的。”

柏弘转着眼珠瞄着重莲，“自愿魂飞魄散？老九你说的那个人好像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人吧……别忘了，他当初可是自愿卖命给我青丘，就是因为贪生怕死，才愿为灵奴的……”

“莫不是”，柏弘绕着重莲转了个圈子，“莫不是老九你其实已经得了他的内丹去，却不想让三哥我知道？”

重莲不耐，“三哥，这有何必？！”

“这有何必？”柏弘毫不客气地转过身来，狭长的眸子凉凉地盯住重莲，“老九，对于你而言，多这一颗内丹少这一颗内丹本无重要，谁让你是上天的宠儿呢，生下来便注定是占着这个‘九’的位序，最有可能首先生出九尾来，成为我青丘天定的继承人——而你三哥我就不同了，我可惨呢，我如果想要生出九尾来，恐怕要花费你数倍的时间来……”

谈到青丘的继承权，重莲只能皱眉。

他的家族虽然是青丘的皇族，但是并非每一个后人都能顺利生出九尾来。那第一只生出九尾的儿子便注定是青丘的下一任帝王。他的出生据说是得天地独厚，生来便是一身宛如月华一般皎洁的纯白皮毛。长辈们都说这是王者之象，又是天生便排在第九，据说极有可能是第一个长出九尾来的后代。

其实，他对那个王位本无奢望。只是觉得，如果上天定了是他，那么他便承担起这个责任来，如果能有兄长比他先生出九尾，那么他便甘心做个臣子，辅佐兄长们便也是了。

只可惜，他是这样想的，可是他所有的兄长们却根本不是这样想的。毕竟他是老九，是父亲最小的儿子，而在他之前有八位兄长，若论嫡长之制，怎的也轮不到他。可是他偏偏生来得天独厚，自然便也成了八位兄长的眼中之钉。

“三哥，我没必要说谎，这是真的。”重莲皱眉转过身去，宁愿只凝眸山间缭绕变换的云雾之气。

柏弘一笑，狭长的眸子里闪过绯色的光芒，轻轻拍了拍重莲的肩头，“好好，老九你怎么这样便动气了？别使小性儿了。”

重莲叹息，“三哥，你此来究竟是何事？”

柏弘一笑，“李隆基向父亲求告，希望我青丘多派几个人入朝来帮他。”

重莲忍不住凝眉，“皇帝？他又要干嘛？如今已是开元盛世，我们已经帮他缔造了前代皇帝们所无法创造的辉煌。难道，他还不满足？”

柏弘大笑，伸出手指来点了点重莲的心口，“凡人啊，哪里有知足之心？他是皇帝，就更是如此。他已经开创了人间盛世，可是他却还想超过他的父祖去，将他父祖都没有做到的事情全部做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