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真只觉心中钝钝一痛。重莲的话似乎扰动了她何时的记忆，让她疼得几乎无法呼吸，“不许你再这样胡说！”

重莲笑着转身，眸子穿过万径宫墙，遥遥望着仿佛化成了剪影一般遥遥立于雪中的九重宫阙，“媚媚，宫中万事你都要善加小心。恐怕一切都已经不再是你当初所想象的那样。”

玉真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扯住了重莲的衣袖。很是神奇，纵然明知道重莲此来的只是元神，却似乎能清晰感受到他的身子、他的温度。方才被他一把揽入怀中的时候，她完全没有觉得他只是一个虚无的灵体，“你真的，这么快就要走了？”

重莲闭上眸子，“皇上令我出京，直到此时还没有诏令我归京。未奉诏而擅入京者，乃是欺君篡国之罪！”

“啊！”玉真也是大惊，“那你，你这次回来……”

口中说着，玉真的心已然大颤。他为什么回来，他为什么宁愿灰飞烟灭也要找到她——这一切，只是——为了她。

重莲笑，柔柔望着玉真的眸子，“我唯愿，你入宫真的只是一个替身。媚媚，保护好你自己，一旦得了回京的诏书，我定当想办法救你出去。”

曾经听得重莲说她这一行恐怕不是师父对她讲过的那么简单，她当时还只当不信，以为只是狐妖的欺瞒之言，或者是狐妖对于修道之人的诋毁，却已在此时知道，一切果然早已不同。

就算师父也无法预见到她来到宫中之后会发生这一切，但是似乎，师父当日说起这一切时，便已经是含混而言。

玉真甩甩头，想要甩掉心中莫名其妙的昏乱。重莲却长指绕来，扯住玉真手指，“媚媚，发生了什么事？”

玉真皱眉，不知该如何说出心中的昏乱。她只是觉得，有些事情越错越成真，本来她只该是杨玉环的替身，却似乎越来越有人故意将她当做杨玉环，甚至似乎有某种神秘的力量在促使她一步一步地变作杨玉环……可是这种感觉却又只是她自己的一种直觉，无凭无据，更不能这样贸然便说给重莲听。

毕竟皇家宫闱不是儿戏，难道便将这种无凭无据的猜想说出来，让重莲替她担心么？重莲的实体尚且无法随意入京进宫来，她若乱说了，岂不又让重莲再冒着元神无法归位的危险进宫来？

摇摇头，只能作罢。玉真只能努力微笑，“没事。阿九，你快走吧，别再耽搁。元神不归位，损耗尤大，更何况这是天子宫垣，有上天庇护着。”

重莲长指轻颤，柔滑的指骨握住玉真，越发用力，“媚媚，你千万要，照顾好自己。在我不在你身边的日子里，别让你自己出了半分闪失。”

玉真珠泪盈睫。天恩难测，不知道皇上什么时候才会下诏允许重莲归京。李隆基是让重莲出京去追击太子李瑛，可是太子至今没有下落，恐怕太子一日没有消息，皇上便一日不会允许重莲归来……今日一别，下次再见，又当何日？

重莲似乎几番压抑，终是再度紧紧将玉真圈进怀里，掌心抚下玉真的长发，“媚媚，我的心，你该知道。”

玉真的心，轻跳。他似乎什么都没说，但是她却真的都知道。

却也只能垂了首，“阿九，你也该知道，我是修道之人……”

雪色耀眼，天地同辉，那白衣的男子竟然忽地笑起，揽紧玉真的腰，便垂下头来，凑近她耳畔，“不管！只要你知道了，我便什么都不管！”

玉真脸颊红透，“阿九！可是……”

重莲坏坏地吻下来，唇无形，却似乎同样灼热地熨帖着玉真的耳垂，“不管，媚媚，我才不管……你知道了就够了，就算你抗拒，也没用。”

阳光越发炽烈，天地之间的清辉如一柄柄闪烁着寒芒的刀剑。重莲皱眉，轻声说，“我的媚媚，照顾好自己。等我。我会尽快回来，纵使赴汤蹈火！”

玉真含泪望着那如玉的身影化作光点，在苍茫的天地里一点一点消失。才知道，他离开，她的心也已经跟着去了。

在他面前，她那所谓的理由和坚守，从来哪里有任何一次奏效过？

都说人遇到了狐妖便会被迷得失去神智，那么她又如何能够逃脱？

只需他轻声一句“我的媚媚”，她便早已经无法抗拒。

－

“玉真谢过梅妃娘娘……”玉真接过梅妃亲自递过来的木匣，望着明黄绫缎里根须俱全的老山参，只觉心惊。

关于山参，有俗话说“七两为参，八两为宝”，这株山参的重量托手早已经超过了八两的范畴，更何况这株已经修得根须俱全，打眼上去几乎已经成了人形，像是一位胡须飒飒的老者。

玉真乃是修道之人，明白这样的山参没有五百年是根本长不成的。梅妃带了这样一柄山参来给她补身子，她真的是不敢受。

梅妃倒是笑，“前儿听皇上亲说，上次我送给妹妹的那柄参起了效，妹妹吃着感觉好，那这次我更要拿压箱底的宝贝来了。妹妹你开心，皇上的龙颜也是大悦呢。”

玉真皱眉，“娘娘……玉真只是修道的替身，哪里敢……”

梅妃清冷一笑，“妹妹，你终究是修道之人，该有灵性的，怎还会说这种昏话？”说罢一指那山参，“如果真是只为了一个修行的替身，我江采苹又何必巴巴地送了这五百年的老山参来？”

玉真惊得垂下头去。

梅妃一笑，“妹妹，我送你这山参，倒有解毒的奇效。无论何毒在饮食中，只要你同时服用这参汤，便无大碍。”

玉真心头惊跳！

梅妃微笑，“有人看不得你活在宫里，我却一定会救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