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坤坐在坟头前，静静的坐着，坐了很久很久。

望着蓝天白云，远处的高山，不大的湖泊，脚下的青草，看着中天红日，慢慢变为夕阳。

看着远处天边，地平线上只剩下一半的日轮，张坤慢慢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和碎草，最后看了一眼两个坟堆，然后转身正要离开。

不过这时候一直默默呆在旁边的卓强突然道：“张坤，可以也帮我个小忙吗？”

张坤身子一顿，然后回头看了一眼卓强。

“突然想起来，明天，是我儿子生日。”

……

卓强的儿子叫卓俊彦，今年九岁，小学三年级，就读于兴文市第二小学。而今天就是卓俊彦的九岁生日。

下午四点，张坤站在二小大门外，手中提着一个彩带礼盒，这里面是卓强拜托张坤买的礼物，一副叠叠高，不贵，在玩具超市买的，四十八块钱。

在知道这是给小朋友买的生日礼物后，玩具超市还特意给弄一个生日礼包，打包的很是精美。

“俊彦很早以前就说想要一套叠叠高，最早的时候好像才六岁多一点，不过那时候我正好忙一个任务，经常三四天不能回家，自然也没有时间去给俊彦买玩具了。”

“后来稍微轻松一点的时候，却又老是忘记，经常开车从玩具店过，却老是想不起来要停下来去买点什么。这事我在大队里还说起过，被队里那些混蛋笑话了好一阵子，说我只顾工作不顾孩子。”

“再后来，就被安全局召唤，去执行这个任务。”

“从俊彦出生，一直以来，我都是工作忙，工作忙，却好像从没有好好陪过他。而现在有时间了，却是再也做不到了。现在想起来，还真的很对不起俊彦。”

“至于这个玩具，现在也只能拜托你，帮我送给他了。”卓强飘在张坤身旁，轻声说道。

“嗯。”张坤低声应道，然后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四点十分。还有十分钟，就到下课时间了，如果卓强没记错的话。

四点二十，校园里响起一片清脆的铃声，然后原本寂静的校园，陡然喧闹了起来，无数人流涌出教室，背着书包，欢声笑语，你追我打的离开校园。

学校门口已经有很多等待孩子放学的家长，在接到自己的孩子后，笑着接过孩子身上的书包，然后牵着孩子的手慢慢离开。

而张坤的目光，依旧在不断涌入校门的人流中寻找着什么。

当然，张坤只是下意识的这么做而已，真正寻找的是卓强，毕竟张坤连卓强儿子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在那。”卓强突然惊喜大叫道，然后张坤顺着他指着的方向望去，然后找到了人流中三个走在一起的小鬼，并且最终一眼确定最右侧的那小家伙就是卓俊彦，他和卓强的脸型居然有七八分相似。

只见三人走出校门，然后卓俊彦笑着和另外两人挥了挥手，便左右分开了，似乎三人并不是一个方向。

不过张坤看着的却是，微笑着和两同学挥手，卓俊彦转身后，脸上的笑容便慢慢消失不见，有的只是一脸的低沉，甚至黯然。

是了，事情过去这么多天，卓强的事也该传回来了，说不定卓强的丧礼都已经结束了。

张坤慢慢沉默了下来。

看着卓俊彦慢慢离开的身影，张坤大步追了上去：，在校门二十米处叫住了他。

“卓俊彦。”

卓俊彦身子一顿，然后转头望了一眼身后走过来的张坤，上下打量了一会，眼神中立刻露出一丝警惕的神色，然后直接道：“我不认识你。”

瞧着卓俊彦警惕的眼神，张坤微微一愣，旁边的卓强似乎能明白张坤的感觉，尴尬的笑了笑，道：“我教他的，在看到不认识的人都要小心点，尤其是能说出他名字却又不认识的，就要更加小心。”

张坤回过神来，稍稍沉默了一会，然后轻声开口道：“卓俊彦，我是你爸爸的同事，受你爸爸以前的委托，替他给你送一件礼物。”

张坤举起了手中的礼品袋。

“他以前和我说，你一直想要一套叠叠高，但是你爸爸忙于工作，一直没时间去买，所以就拜托我去买一件。”

“可是我并没有买，因为我想，既然是送给你的礼物，肯定你爸爸亲自去买这样会更好一点，不过现在看来，却是没有机会了，所以只能是我替他送给你了。”

“今天是你的生日，这套叠叠高，就当你爸爸提前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吧。”

张坤轻声说着，甚至似乎因为最近的心情不好，说话有点语无伦次，不着边际，也不管有些话说出来合适不合适。而卓俊彦却一直沉默着，只是眼神中的警惕似乎稍稍退去了一些，脸上也更多了些黯然。

张坤也沉默了一会，然后又轻声道：“节哀。”

卓俊彦脸上的黯然之色更甚。

可是卓俊彦却依旧没有接过张坤伸手递到面前礼物的意思，张坤此时似乎也没有了什么合适的说辞，一时两人间全都沉默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张坤看着僵持着的卓俊彦，然后嘴里又轻声道：“你爸爸是一名好军人。”

张坤话一出口，卓俊彦脸色微变，看了一眼张坤提着的礼物，然后望向张坤，脸色仿佛都涨红了起来，大声道：“是，我承认，爸爸是一名好军人，可是，他不是一个好丈夫，一个好爸爸，他的礼物，我不要。”

大声着，甚至怒吼着最后三个字，卓俊彦狠狠推开面前的手提袋，然后大步朝着远处走去，走着走着，甚至快跑了起来，很快冲进人群中，然后慢慢消失。

张坤先是一愣，随即慢慢脸色黯然了下来，转头望了一眼半空中的卓强，也是一脸低沉。

“对不起！”张坤低声道，似乎，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卓强抬起头，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然后慢慢摇了摇头。

张坤转头望了一眼远处人群中，似乎勉强还能看到的卓俊彦的背影，然后慢慢转身，也走入人群中。

不是一个好爸爸吗？

也许……确实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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